林黎发高烧了,烧的39度度,他浑身滚烫,迷迷糊糊。忽儿,他仿佛感到自己踩在了一朵棉絮似的白云上,向上悠悠地飘浮、飘浮。渐渐地,白云化开了,他从云中漏了下来,他拚命想撑住白云的边缘,但不的双手怎样在空中乱抓一气,无奈白云远去了,他还是一个劲地往下坠落、坠落……
忽儿,他又像坐在一叶小舟上,在汹涌的大海里颠簸,时而被抛上浪峰,时而又被扔进浪谷。迎面突然出现一块礁石,小舟被撞得粉碎,他被抛进了大海,他挣扎,他呼喊,但涛声和海水淹没了一切,他一个劲地往下沉,往下沉……
忽儿,他像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涉步,顶上是炎炎赤日,脚下是滚烫的沙子。每走一步,都使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每走一步,都使他大汗淋漓。终于,他迈不开步了,他倒下了,炎热烧灼着他的身体,饥渴吞噬着他的生命……
这些幻景在他的脑海里接踵交错,飘忽不定,都隐含着一种心悸和恐惧,一种反抗和挣扎。
他的身上几乎全被汗水浸透了,他感到胸闷气短、感到躁热难熬。
“渴,水……”迷糊中,林黎在喃喃地呼唤着。
“林黎,醒醒!”
朦胧中,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喊他,但声音是那么轻,那么遥远。同时,他感觉到有一样什么东西搁在了他那干燥的唇上,他不由启开了嘴唇。
顿时,一股清凉的东西溢满了他的口腔,滋润着他的喉头。他感到舒服极了,仿佛在无边的大海里看见了一叶白帆,在荒芜的沙漠里遇到了一汪甘泉。他慢慢地*着、*着……
渐渐地,林黎清醒了。是谁在给他喂水呢?是爸爸吗?给他喂水的人和他凑得裉近,他感觉到的呼吸和气息又好像不是爸爸。难道说是孔阿姨?可是不是出发了吗?
他想睁开眼睛,但眼皮沉沉的一时抬不起来。
“小惠,难为你了,我来喂吧!”这是爸爸的声音,什么,小惠?
林黎心里微微一怔,小惠不是出国参加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关系,我能行。”果然是小惠。
多么熟悉的声音!不是这声音娓娓动听地给他讲解数学题的小惠吗?这声音曾给他以信心和力量,也曾使他更加喜欢学习数学了。
“小惠是不是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呢?”林黎暗暗地想。“哦,不会的。林笠是不敢向父亲承认是肇事者的,不敢的。如果承认了,事情还会这样发展下去吗?校长和小丽的妈妈还会不知道吗?显然不可能!父亲一向是那么严正,林笠在学习上稍有疏忽和差错,父亲早就进行批评教育了,这也是什么新鲜的事了,并且成了美谈。林笠是不会说的,也不敢说的……林黎默默地想,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林黎很快就会退烧的,叔叔你不用太担心。”
“小惠,谢谢你了!”
“叔叔,我了解林黎,他是个好学生,他不是有意闯这祸的,你不要太难为他了。”
“这我知道,可我……怎么对得起李老师和她的女儿……”父亲难过的声音。
“唉!——”这一声长长的叹息是小惠发出的。
片刻的沉默。“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是无法挽回了,做大人的也总得先想开些……”
小惠说着,停顿了一会,她的这一席话,说得感人肺腑,感动得的父亲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地重复道:“谢谢小惠……”
林黎相信,父亲一定热泪纵横了。听着小惠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一股暖流杀进了林黎的全身,他听凭泪水从眼角边溢出来,滑落到枕头上。
多好的同学!虽然她插班时间不长。平时对林黎好像不够温存,但刚才的那一番话语、那一番安慰有着多少同情、多少理解啊!是的,他也只是初次遇到这种情感,但这还不够吗?他觉得自己为弟弟做出一点牺牲有什么不应该呢?
已经出现过的“代人受过”的自豪感,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爸爸送走了小惠后,又回到了林黎的身边。他看见林黎睁着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忙俯下身子问道:“林黎,你觉得好点了吗?林笠跑哪里去了?为什么他也向承认小丽的眼是他伤的?而学校打来电话说是你干的?”
“这个……林黎不知如何回答。”他看见父亲挺起身子想到外屋去,赶忙又喊住了他:“爸爸!”
“孩子,怎么了?”
“小丽的眼是怎么伤的,请你不要再追问了好吗?总之,全是我的错。”
“哦,为什么?男子汉做事要敢做敢当……”然后父亲出去了。
林黎静静地躺在床上,他感到舒服了不少。忽然,他想起了林笠。
林笠现在怎么了?他在哪里?他忽然感到,自己上午在路上不该那么粗暴地对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