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的心情比刚上车时稍微安稳一些时,突然,广播喇叭中断了音乐,传来了一位女播音员的声音:“旅客同志请注意!旅客同志请注意!为了保证列车安全,列车上严禁捎带汽油、香蕉水、火药纸、爆竹及雷管、火药等易燃易爆物品,以免造成危险……”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响了,下面的话也没能听清楚。我惊慌地朝四周望了望,觉得四周旅客的眼睛都像一支支利箭射向我,仿佛他们都已知道我包里藏着什么,随时随地都准备揭发我!包里的那几张火药纸在“簌簌”抖动,那是我伸进包里的手在颤抖的缘故。我垂下头,身子蜷缩在角落里,我多么希望自己变小、变小,变成衣帽勾上的一顶帽子、一条围巾,或者变成行李架上的一只小包、一盒糕点,叫谁也注意不到我。
偏偏在这时,车厢尽头出现了一位身穿制服、背着手枪的乘警,他正慢慢地朝我这边走来。乘警的突然出现,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我吓得气也喘不过来,差点大声叫起来!我忽然觉得自己确实在变,但不是变小。而是变大、变大,头变得像笆斗样大,身子变得像柴油桶般粗,成了车厢里最高最大的巨人,人人都在注意我,我身边的那只小包也变得像一颗巨大的定时炸弹那样引入注目。毫无疑问,那乘警肯定是来检查我的。哦,如果他查出了火药纸,会不会说我是特务,会不会说我是有意破坏,会不会让我戴上手铐、剃着光头去坐牢……我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如果我真被抓去坐驻,我要爸爸回去告诉妈妈,叫她别难过、别哭,我会回来的;我要爸爸把我的寒假作业本交给老师,告诉她我是认真做的,虽然后来我用作业本藏了火药纸;还有,我想和袁媛说几句告别的话,如果不能见面,写封信给她也行,让她知道,我在买火药纸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它是不可以带上车的,这样的事情每个人都可能发生的;我还要她告诉班上的同学,我虽然犯了错误,但不是有意的。
乘警越来越近了,我变得什么也不敢想,脑子里空荡荡的,浑身象麻木一般,我只是在等待着出现这样的情景:乘警走到我面前,停住,检查我的包,掏出手铐,“卡嚓”铐住我的手。接着,命令我跟他走,押下车,“刷刷”三刀两刀地剃了光头,最后,坐牢……
然而,什么情况也没发生,那乘警走近我们的座位,稍微顿了一下,好像又扫了我一眼,就从我们的身边走过去了。
难道他一点没发现我包里有危险品?难道他对我根本就没怀疑?不,不会的!这些乘警都是有本领的人,像孙悟空一样有火眼金睛,不管什么事情都能一眼看出来的。也许他明明知道我带有火药纸,只是不说,看我自觉不自觉。好像在学校里我做了错事,老师明明知道了而故意不找我“谈话”,为了让我“自觉”一样。要不,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在我们的座位边顿了一下,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扫我一眼呢?哦,要是他真的已经看出来了,我再不“自觉”,那不是罪加一等吗?!
怎么办?赶快追上那乘警击“自觉”地承认错误?绝对不行!这可不是在学校里和谁打了一架,或在上课的时候看小人书、做小动作,这是在火车上带火药纸,是犯法的呀!戴手铐、剃光头、坐牢可不像在老师办公室里站上五分钟、十分钟那样轻松呵!
我又急又怕,想呀想,可脑袋里像被谁灌了一桶浆糊,满脑袋混混沌沌、糊里糊涂……恍惚间,只听得“刷”一声响,随即,车厢里弥漫起一股烟味……啊,不好了!火药纸起火啦!顿时,车厢里燃烧了起来,漫天大火,浓烟滚滚,呛得人直咳嗽……
“啊!”我惊叫了起来。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大白天做恶梦?你这样大叫不要把人吓出心脏病来?”爸爸一边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抓住我的胳膊摇了摇我。
我清醒了过来,我揉了揉眼睛:四周还是原来的样子,火车依旧在奔驰着。停了一会儿,我才明白:“刷”的声音是爸爸划火柴的响声,弥漫的烟味是爸爸在抽烟,咳嗽声是对面旅客发出来的……
我舒了口气。原来,紧张、害怕、焦急使得极度的疲劳,刚才我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
其实,我浑身不舒服!这巨大的痛苦折磨得我受不了,提心吊胆的时光我一分钟也不愿意过了!火药纸,都怪那可恨的火药纸!
火车在飞驰着,我急得快晕过去了。车厢在旋转,窗外的景物在旋转,一切在旋转、旋转,化成了一幅幅可怕的图景……猛然间,一阵凉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是爸爸打开了车窗,把茶叶水、空香烟壳倒到窗外——他在整理行李,准备下车了。没想到,这一阵凉风却把我热烘烘、浑浊浊的脑袋。
我被风吹清醒了——啊!把火药纸扔掉,像扔空香烟壳一样扔掉!——多么简单的办法!照理一上车就应该马上想到的办法,却过了快3个多钟头才想到,而在这段时间里我吃了多少苦头啊!傻瓜,真是天底下头号大傻瓜!
爸爸正想关窗,我一边叫他“慢”,一边飞快地将包着的火药纸抓出来,像买它的时候一样,连犹豫也没犹豫一下,就将它扔出了窗外。
风,掀起了那几张通红的火药纸,使它们像几朵燃烧着的火苗,渐渐地,火苗飘远了,危险也随着飘走了!
爸爸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飞远的火药纸,又回头惊奇地看看我;我则倒在椅子里长长地舒了口气,感到浑身轻松,就像一块压在我心头的沉重的大石头刚刚被人搬走一样……因为我知道,虽然我这样回到小镇上,伙伴们不来围着我讨火药纸,有点扫兴,但总比戴着手铐坐牢好;虽然我空着手和袁媛见面,不免有点小气,但总比让她看一个大光头来得体面……班主任老师讲完他小时所犯的惊险“错误”后,我和林黎都长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