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笠对小丽说:“林黎在小学六年级班长落选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比较消极。班主任常找他谈话,做思想工作。六年级时的班主任是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男教师,教语文课。有一个星期天,他又到我家家访并和我们讲了他自己小时犯过的一次错误:有一天,我跟着父亲进城去看姑姑,吃过饭后外出闲逛,当走到一家百货店的时候,发现了我们那个年代最喜欢的东西:火药纸!
我揉了揉眼睛,凑过身,鼻子在玻璃柜台上差不多快压扁了,再细细一看一张张通红的小方纸上,均匀地排列着一颗颗凸出的小圆粒一—啊哈,一点不错,是实实在在的火药纸!我快活得真想大声欢呼起来。
要知道,在我们偏僻的小乡镇上是很少有这类东西卖的,我们玩钢丝枪、掼炮只能用火柴头代替。这次,我跟爸爸乘火车到县城,来到姑姑家走亲戚,我一直留心着这东西,每走过一爿商店都要进去看看。没想到明天要回家了,今天却在这家百货店里看到了它。
我连犹豫也没犹豫一下,就掏出姑姑给我的两元钱,把它全部变成了火药纸。
这一晚我兴奋的没好好地睡觉,脑子里老是出现回去后的情景:我像一个打了胜仗回来的大将军,小伙伴们都这个向我讨一粒火药纸,那个向我讨一粒火药纸;本班的淘气鬼甚至向我提出用一颗玻璃球换一粒火药纸,哈,当我傻瓜,我才不要他的玻璃球呢,玻璃球和火药纸相比能算什么玩意儿……
我还想起了袁媛,当然我会给她火药纸的,她是我邻居,还和我同桌,她功课很好,还乐意帮助人,有时我拉下了作业,都是她耐心帮我补上的;还有,我妈总说她长得漂亮,虽说她生在小镇上,依我看城里的小姑娘也比不上她……
我把火药纸小心地夹在寒假作业本里,没告诉爸爸,因为爸爸知道我这样花钱是要说我的。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踏上了归程。天气多好呵!天空晴朗朗的,几乎没有风,初升的太阳给这城市的街道、建筑物镀上了一层金辉。我背着小包,踏着轻快的步子,跟着爸爸来到了热闹的火车站。嗬,又要乘火车啦!记得我只是在3岁时才乘过一次火车,这次来又因为火车晚班乘上的是夜车,窗外黑乎乎的,除了远处的灯光外什么也看不清楚,真扫兴!今天……啧啧,别提多美啦!
候车室人群骚动了起来——开始检票了!我夹在人群中,慢慢朝检票口走去。
猛然间,我停住了脚步!我看到了进口处的上方悬棒着一块横幅,上面写着:“严禁夹带易燃易爆等危险物品上车!”火药纸,我的火药纸!——我是小学三年级学生,完全懂得横幅上的意思,在课堂上我也曾听老师说过,火药纸就是易燃易爆的危险物品。
天哪,现在这危险物品就夹在我的练习本里!旅客一个个地进站了。我心慌极了,简直没有力气挪动步子,我所以还能慢慢朝前移动,完全是靠后面的人推的。来到检票口,我睁大着惊恐的眼睛直盯着检票的阿姨看,怎么也不敢再朝前走一步。
爸爸走在前面,他回头见我这副样子,又奇怪又恼火,他大声说:“票都检过了,还不快走!”
我呆呆地愣着,还是没动。爸爸发火了:“你是怎么搞的?火车已进站了,还呆头呆脑像个木头人!”他说着,一把将我拖进了站台。很快,我又被拥进了车厢。
火车喘息了几下,又发出一声长鸣,缓缓启动了,那“咔嚓、咔嚓”铿锵的节奏越来越快。我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心跳简直比那急速的车轮声还快。我的天!我在买火药纸的时候怎么一点没想到它是不可以带上车的?刚才看到横幅上的字,我怎么没把火药纸处理掉而居然上了车?可现在,唉!一切都晚了……车厢在轻轻地摇晃着,窗外的景物飞快地朝后掠去。
我把手插进身边的小包里,并努力用拇指和食指把练习本叉开。我知道,火药纸足有经过磨擦才能起火,我这样把练习本叉开,让它们安安静静、不很拥挤地“站”在里面,也许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尽管我有这一丝侥幸的心理,但心情仍然一点不见轻松——万一有人来检查,万一车厢里气温高,万一有人撞我一下使练习本猛地一合,万一……
我的神经处于最紧张状态,我的心弦绷得紧紧的,我的脑子里只有火药纸、火药纸!不知不觉,我伸进小包的手因为悬空着开始发酸了,奇怪的是手臂一酸牵连着手指也酸,我不得不让其它的几个指头轮流派上用场,别看我的手指、手臂只负担几页简直说不上有份量的纸头,但一直这样悬空着不动也真让人受不了。
不信,你什么东西也别拿,让手臂悬空伸直五分钟试试。过了一会儿,我手实在酸得没法,只得将另一只手伸进去替换,这种替换又必须小心地、轻轻地……我真怀疑自己能否坚持到最后,因为现在才过了一个小站,到家乡的县城还有3个小时呐!但我咬紧牙关,下定了决心,就是吃再大的苦,也不能让练习本合上!
爸爸忙着把包放到行李架上,到车厢尽头去泡茶,坐稳后又和对面座位上的一位老伯伯聊起了天,也没注意我。
好像一切都在和我作对,火车竟也有急刹车!大概又到了一个站头,车身猛地一顿——真要命,它一点不考虑考虑我的两只手正同时伸在包里,在进行极其小心的“替换”,这突然一顿,使我稳不住身子,下巴颏猛一下撞在面前的茶几上,疼得我嘴都咧到了一边;我的手还没“替换”好,又不能伸出来揉,只能狼狈地把下巴颏抵到胸前的衣领上来来回回地磨蹭。
爸爸这才注意了我,他惊诧地看着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你的手就不能趴在茶几上吗?看你的下巴撞得这么红!”我没回答爸爸。心里说:爸爸你可不知道我在干多么重要的事情,我的手根本不能伸出来呀!幸亏我这时没伸出来,要不,这火车一顿,练习本猛地一合,那可糟啦!下巴疼一点有什么关系,再说,我现在已经一点不觉得疼了……
爸爸朝我看了半天,他大概实在奇怪透了:“你的另一只手老是伸在包里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见我吱声,爸爸摇摇头,叹了口气,不作声了。
火车在疾驰着。窗外一排排树木飞快地朝后倒去,路边的行人、水牛、河塘一闪即逝,远处的小丘、房舍、原野也缓缓地朝后奔走着。我原先渴望在火车上看风景的心情一点也没了,占据我整个脑子的只是火药纸、火药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