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凌箫不知抱着了殷婧抱了多久，他就一言不发的拥着她，两个人……一个人和一具尸体静静的安坐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好似这个世上，旁的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了，只要一直的这样下去就好了。
大雪掩映着他们的身影，我远远望去，不甚清晰。好似这天地也想要把他们与这个世界隔绝，就这般两个人处在一起。
那个时候，殷婧说她是一只蝉，也许说的没错。一只生在了冬日的蝉，生命里终归只要结束在朔风瀚雪的冬日之中，熬不过一个严冬。她薄如蝉翼的人生，也的确终归是消亡在了这个冬天，就在这场雪尚未到来之际。
燕王宫一夜红妆化素裹，早前的烈红经过了一夜的风雪，全部都被淹没在了皑皑的白雪之下。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远眺，我竟只是望到了目光所触之地，满眼尽是一片的缟素，正是这个埋葬了殷婧凄惶一生的土地，也在于心不忍一般。
我与念暮归还未等到雪化，便就向凌箫辞行了。
清早，朝阳艳艳，冷风刺骨。屋檐上的积雪随着寒风四处飘扬，成型的冰凌折射出了漂亮的光晕。
我穿着厚实的冬衣，披着上好的狐裘，有点怕冷的把手缩在了袖子里边。闲来无事就用鞋子踢了踢地上的碎雪，扬起了一阵的飘絮。在阳光迷蒙的雪光之中望见了念暮归带笑走向我的样子。他就穿着玄色的袍子，掩映在这冰天雪地之间，耀眼到我不敢看下去。
凌箫紧随其后，神色古怪的将我拉到了一边，没有想到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阿鸾，你可是喜欢念暮归的？”
我初闻这句话，愣了许久，也可以说是思维完全终止了很久。
他大概是见我不说话，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那日，说要娶你，是因为你与孤的小妹甚像，而她……呵呵，如今说来，你千万莫要见笑。”
我赶忙摇手：“不见笑……绝对不见笑……”其实是已经在心里边笑了很多回了，因为笑得太多了，到搞得现在我愣是笑不出来了。
他说：“那他可曾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相告于你？”
这口气听起来带着很多的意义，我就觉着很像是在怜悯，又很像是在同情……我觉得心里面很难受。
我说：“他说，他是赵王的第十个弟弟的义子。”
凌箫皱了皱眉，嘴巴张了张，好似要说点什么，几缕白气幽幽的飘了出来，却终是什么都不曾说出来。紧接着，就拍了拍我的肩膀，神色意义难辨道：“阿鸾啊，你是个好姑娘，若是可以不喜欢上他……就不要喜欢上他吧。”
“为什么？”这句话，我想也没想的就直接问了出来，就好四下意识的想要知道一般。
“他心里边……或许早就已经有个姑娘……”他的口气淡淡的。“他与你不一样，你们……”凌箫欲言又止，停停顿顿的样子让我很不耐烦。
我不假思索的想要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想这是我的事……我……他心里边有个姑娘，我不在乎……”
他听罢，神情扑朔迷离的望向了我，良久不语。
我接着说：“那……你可知道，他心里边的那个姑娘是谁？她……她可是被唤作采采？”
忐忑的问出了一个我一直很想要找个人问问的事情，这么一问出来我才发现很多事情，真的是已经一发就难以收拾的了，浴着寒风，我的牙齿不禁打了一个颤，总感觉眼泪好似就要下意识的顺着凉意，就这么的掉了出来。
“他若是想让你知道，自然有一天会亲口告诉你……他的行事作风一向是相当的……相当的……相当的……”他“相当”了半天，愣是没有一个下文。我想他大概以往的文化课上的不是很好，才会在愁眉苦脸的斟酌了半日之后，愣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修饰词来形容念暮归的为人。磕碰了良久，他应该是很不好意思了，就显示得很是庄重的望着我，恍若很多的东西都很难以启齿。但，还是开口了：“阿鸾，跟着他……你伤心定是胜过欢喜的。或许，会同孤的母后一般……唉，既然很多的事情，他都不曾相告于你，孤想我也不便多嘴，你真想要知道，就自己亲口去问他吧。”
他的话将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那身影衬着四合肃杀的缟色，一望无际的萧条，一望无际的落寞。昔日初见时的妖娆笑意不再出现，我忽然明白了，一个至爱之人的离去，原来曾这般的刻骨铭心。他的精明，他的倨傲，他的私心……许是都完全模仿着他的父王，从流年过往里一个姑娘的回忆之中一点一点拓下来的，不为旁的人，只为了一个早早离去了的姑娘，一个不可能属于他的姑娘。
我转身望向念暮归，他依旧带着好看的笑容，狡黠的端详着我：“你与他可是说了我什么坏话的？”
我憋着嘴：“是的，他说了你好些坏话的。”
他的神色突兀一沉，继而道：“他说了什么？”
我摇了摇脑袋，故作神秘，装腔作势道：“偏不告诉你！”
他也不恼，只是伸出了手，然后摊开。我惊见一枚玉佩稳稳的躺在了他的掌心厚实的茧子与难辨的掌纹之上，显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吃惊道：“你……你让人将金镶了那块玉，如今合成一块了？”
“阿鸾，送给你。”他一脸郑重，我的心跳得很快，正想要去接的时候，他却施施然的收了回去，继续道：“但是，你得把你们说我的坏话先告诉我。”
念暮归的神色之中带着一点得逞的笑意，眼神之中竟带着点宠溺的关怀，我瞧了半响，不知所措了起来。
吐了吐舌头：“他说你……说你私生活不检点……家中妻妾成群，还……还想要出来拈花惹草……哦，对了，惹得就是本姑娘这根草……”
我见他微微挑眉，嘴角竟然微微上扬，脸上的笑意更盛，就又吞了吞口水：“他说……他说……”然后，一把抢过了他曾在手心里边的玉佩，飞也似的跑掉了。
不过很不幸的是因为跑得太快了，一个不留神的载在了地上……
他竟然着急的快步跟了上来，捏了一下我的鼻子：“怎着这么不小心？那就是送给你的东西，没有人会和争的。”说着，就抱起了我向着前面走去，我的脸颊贴住了他的胸口，他的胸膛很暖和。
我小声道：“我没事……你不用……”
“是嘛？”说着，他放下了我。“走两步给我看看？”
我就真的很听话的走了两步，欢蹦乱跳的像个小鸡似的望着他，生怕他不相信。
其实，我主要是怕我被他抱着，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心跳过快而直接导致猝死……
这本来就已经是折了一年的寿，没准这几日就是我的大限了，我可不想要这样死掉。
于我而言啊，那样的死法，也……那也太让人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