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月色如水般滑过长廊下的海水。师父袭一身白衣立于廊柱之下,清瘦的背影在夜色下如一弯月。我不禁走上前,从背后环住师父的身子。师父微微怔了怔,回过头来,月色下的双眸如水晶一般迷离。师父回转过身,将我一提提到了他的怀中:“怎么了,在害怕会被带回洛阳吗?”
我摇了摇头,抬起头看着师父的眼,突然间觉得心里很踏实:“师父,我知道有你在,你不会让我回洛阳!”
师父在月色中叹了一口气,摸着我的头的手非常温柔。我握住师父的手,紧紧地,眼睛也紧紧地看着师父:“师父,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回洛阳,但是我要回洛阳!”
师父的身子怔了怔,他低下头看着我,微微上挑的眼在夜色中让我看不清楚里面的内容:“清浅,你刚才说什么?”
“我想回洛阳!”我定定地看着师父的眉眼:“师父,你在琼华派等着我回来好吗?”
那个紫醉金迷的城市,我陌生得宁愿逃离。但我想回去,回去看一看,看一看那个母亲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是怎样的薄情,看一看那座深宅大院是怎样的肮脏透顶,看一看母亲耗了一辈子青春的地方。
我想去,即使是万丈深渊,即使此去我不会再有回头路。
师父的眼神在月色中冷得让我心慌,他紧抿在一起的薄唇缓缓地轻启:“清浅,为师有能力护你周全,琼华派也不会就这么随便让一个内门弟子被带走,你为什么还要回那个地方!”
我怔了怔,师父他在埋怨我,他不理解我。内心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涩感,堵得我的喉咙一阵阵发堵:“师父………。你在怪我吗,怪我离开你?”好半天,我才嗫喏着开口,眼前一片模糊,酸涩的液体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滑落。
师父,你在怪我。
怪我,违背了我们之间的承诺。
模糊的光影之间,一双冰凉的手伸到我面前替我一点一点擦掉了眼角的泪水。我抬头看着师父心疼的眼神,内心更加慌乱。师父叹了一口气,将我在怀中揉作一团:“为师从来没有怪过清浅!”师父将头埋在我的发间,我听得到师父在大口大口呼吸我发间的味道:“清浅,为师陪你下山可好?”
我终是摇了摇头,有些伤有些事有些回忆我只想一人去静静地度完。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我会处理得很好,然后再回来——见师父。
师父将我揉得更紧了,我听到了师父在我的耳边小声的呢喃:“清浅,一定要回来!”
我在师父的怀中点了点头,抬起头冲师父露出八颗牙齿:“师父,我一定会回来的!”我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大胆地做着保证:“就算整个世界只有洛阳那一片陆地我也不愿多待在那里一刻,多待在那里一刻多看到那群恶心的人一眼我会觉得窒息难受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算了!”
师父一直看着我,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最后,竟然绽放成一个蛊惑人心的笑容,衬着长廊外的那一轮圆月,在衬着长廊只上斜下来的一根槐花枝桠美好得瞬间乱了流年,寂静了洪荒。亘古苍穹、四海八荒之中,那一刻我的眼中只有师父的容颜。
“看来,浅儿时有多不喜欢回到洛阳,多不喜欢大宅中的人!”从墙角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人。身穿一身紫金盔甲,头上的头盔和肩上扛着的擎天剑虽然已经取了下来,但仍然气势慑人,让人不敢直视。待走到光亮处,宇文成都冷冷的双眸仿若睥睨苍生一般看着我,在他眼中我就入草芥一般的存在。微不足道,却时时刻刻碍着他的眼。我想我这个微小的存在在他的眼中原来也不是可有可无的。
师父将我从怀中提了下来,站到我的面前,眼睛抬都没抬一下:“夜晚风凉,大将军还是不要瞎逛的好!万一感染风寒,对隋朝的边关驻防来说可是不小的打击!”
宇文成都不置可否一笑,单薄的嘴唇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凉薄:“离舟兄多虑了,本将军不才也逛过一些阴气浓盛的邪魅之地,这还不会影响!倒是离舟兄深夜还在此,可不担心身体受凉?”
师父依然没有看着眼前的人,低头看着折扇上空空如也的扇面:“今夜的确比其它时日要凉,一定是什么不知名的阴邪之人潜进了琼华。”说完,师父抬头看向我,眼神瞬间温暖得似天边最亮的星辰:“清浅,我们回望海阁!”
我点了点头。师父伸出手握住我的右手,我紧紧捉住师父的左手,一齐向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我知道此时宇文成都一定是多么的恼羞成怒,他那永远如神一般俯瞰众生的双眼此时会多么的凶横。
往事一一在脑海中度过了一遍。当年他也曾来过琼华派求学,却因红尘未了浊心太重被干爹婉言拒绝,而我如此的平凡无奇却在琼华派留了下来。对他的记忆一直都只有六岁之前,我已过生命的一半不到。而这六年的记忆中,我永远记得每次他看我时那嗤之以鼻的眼神,如梦魔般直缠绕到他离开琼华派之后。
至此,我再也没见过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个那个男人唯一在乎的血脉。而我像被他们一家子抛弃一般,和母亲在小院中过着度日如年的日子。
“怎么了,害怕吗?”拐过一棵槐花树,师父停下脚步,安静地看着我。
在师父温润如玉的目光下,我渐渐平复了心绪。
师父叹了口气,将身上的白袍脱下来盖在我的身上围紧:“既然怕还是要回去,清浅,过于执着不是一件好事!”
我却笑着看着师父,握住他的手:“师父,你也是这般的执着,我又何尝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