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儿坐在窗边一直发愣直到清晨。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昨日芸儿姐姐叫伺候自己的那个丫鬟，好像是叫秋儿。
她昨夜临走之前说，秋儿是二小姐的丫鬟，陪她一起长大的。可是小姐居然叫人家来服侍你，便可见你对她的重要性。
这段话在他脑海间萦绕了一夜。
秋儿瞧裴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将水盆放在架子上，然后靠近他，“魂兮归来！嘿嘿，想什么那，这么出神？”
“没。”裴儿摇摇脑袋。
“哦既然没事那过来洗漱吧，回头我帮你梳头，然后去厅里跟老爷夫人还有小姐一起吃早饭。”秋儿将拧干的帕子递给他，示意将脸擦干净。
接过帕子捏在手中，抬头恳求秋儿说，“姐姐，可不可以帮裴儿拿份早饭在屋内吃？”
“咦？怎么还在跟小姐闹脾气？”
小脑袋摇得想个拨浪鼓，口中一直否认，“不是，不是！”
秋儿看着他有点委屈，有点可怜，有点无措的表情，只好问道，“那是因为什么呢？”
没有回答，而是诉说一个事实，“裴儿不了解姐姐，一点也不。”
拿过被他攥到冷掉的帕子，重新洗过，一点点细心的擦拭着那张秀气的俊脸，等长大，他一定是一位可以令无数女孩倾倒的男子。
“那日我本以为真的要死掉，被无情的折磨，被追赶，怕到连自己都无力挣扎，想要放弃。然而醒来后的恐惧是被姐姐温柔驱赶走掉的，她一遍一遍的告诉我，没事了。姐姐说她叫冷水芸，她还骗那对夫妇说我是她的亲弟弟。本以为她会把我丢下，可是她却紧紧抱着我，说，再有人敢欺负裴儿，姐姐替你揍他。”男孩回想着初见冷水芸时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不似梦境。
“这真的是我家小姐吗？”秋儿都要感到意外。
“姐姐可以带着笑容告诉我，那些欺负你的坏人都被我杀掉了。她带我买新衣服，吃我从没吃过的好东西。知道么，有人调笑我，姐姐当着本地官员的面亲手掰断那人的手腕，森白的骨头刺了出来血流满地。”
秋儿说道，“其实小姐是很温柔的，”
裴儿就像没有听见，继续自说自话，“她说裴儿不是负担，却再被杀手围堵的时候叫乌云带我离开，我知道她只是怕我受伤。当我回到姐姐身边时，她像战神一样屹立不倒，身边全是残破的尸体，她就如修罗满身浴血，但不曾有一滴是她流下的。”
看着他越说越激动，秋儿替他穿戴好，将他拉到桌子边坐下，“小姐绝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先坐好，秋儿去替你安排吃的，回头我给你讲讲小姐小时候的事情，一定是叫人讶异的童年。”
裴儿坐在那里等待秋儿忙完回来，他想知道冷水芸的童年是怎样的，他很好奇。
过了片刻，秋儿端着一托盘吃食回来，“来吃吧。”
拿起一块桂花糕，裴儿吃的津津有味。秋儿不难想起小姐也是最爱吃这样小点心的，“你知道吗，小姐其实也是最爱吃桂花糕的。”
“咦？”
秋儿开始回忆小时，与病魔斗争的小姐，坚强勇敢，即使再痛在难受，也不愿掉下一滴眼泪，叫将军和夫人伤心。
“听夫人说啊，小姐们出生的那天是个艳阳高照，荷花并开的日子。还听说啊，抓阄那天大小姐一上来就抓住《史记》不撒手。二小姐呢就赖在夫人怀中，直到将军把自己贴身匕首放到桌上，小姐才挣扎爬过去。将军大笑后继有人。”
裴儿惊讶到忘记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张大嘴。她笑着递上一杯热茶，继续说，“可惜好景不长，随着渐渐长大的小姐，一直隐藏的病痛也开始滋长。每次发作小姐便是一夜无眠，痛苦不堪，可是她不说不闹，一个人忍着，往往是一身冷汗陷入昏迷。寻遍名医都说没有希望，将军和夫人根本不愿相信，好好的一个孩子，听话懂事，怎么可能早早折损？突然有一天府上来了一位高深道者，他说小姐是投错胎，本不应在此，除非有人将她带走收她为徒。”
“那个人出现了吗？”裴儿紧张的问道。
“呵呵，若是没出现，你还能见到小姐吗？夫人每日跪在佛龛前日夜祈祷，终于那人出现了，他带走了小姐，一去就是五年。五年内不知发生过何事。将军因为小姐的身子一直不敢教她习武，可是回来后的她一身武功出神入化，连将军都连连夸奖，甚至自叹不如。”
“没有秋儿说的这么神奇吧。”刚刚起身的冷水芸本是来看裴儿的，结果在门外不慎听到秋儿的话，简直要将她捧上天了。
门被从外面推开，一身浅绿衣衫的女子出现，头戴碧玉簪，凸显春意盎然，玲珑漫步，踱到小榻边，随意躺下。“这么好奇那五年之内的事？”
突听冷水芸一说，秋儿眼中立即冒出好奇的光彩，拼命点头。
“桂花糕。”冷水芸玉指轻抬，对着一点，一整盘都被端到眼前，不禁怀疑秋儿是不是也学过轻工，速度未免太出人意料的快了。
随手捏起一块，并不入口，单单是放在眼前细细的看着，微微用力，甜美的糕点被捏得粉碎，碎末撒了一榻。
“这五年啊每一日几乎都在重复前一天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单调。治病、练武，没事了修修心养养性，弹个琴念个诗什么的。就是这么过的。”
“不过莲坳是个奇特的地方，那里真如其名一般莲花盛开，何种颜色都有，甚至有罕见的蓝莲花，有双头的并蒂莲。那里看天空只是一小爿，满月之际，你便只能瞧见皓月当空。那里的池水四季温暖，周边雾气缭绕，似是人间仙境。”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入口惊叹，季嫂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啊是真的吗，秋儿想去呢。”唔，充满向往啊。
“若是莲坳真的那么好进，就没有什么神秘可言了。”冷水芸回想起那时跟师父师娘在一起的时光虽单调却很快乐。
“小姐第一次是怎么进去的？”秋儿还在持续好奇中。
“第一次啊，站在山巅，师父叫我好好抱紧他，我不知何事啊，就听了他的，后面才知道啥叫悔不当初。”
秋儿看小姐停住不语，钓人家胃口，好吧我继续好奇，“怎么了？”
“师父啊，竟那样带着我从山巅纵身跳入峡谷之内。”冷水芸平淡的诉说，却引起秋儿一阵阵尖叫。
“姐姐你在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裴儿从自己的思维中走出，打断小丫鬟的惊声尖叫，唯唯诺诺的问出，真的那一次姐姐宛如修罗奋战沙场，浑身浴血，令人胆颤心惊。
“杀人时的感觉？过程是麻木的，过后是恶心，欲要将心肺呕吐出来的恶心。”这是事实，杀过人之后，她都要忍住呕吐的欲念。
“明明很不喜欢，那为何还要杀？”这次是秋儿问出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有人曾告诉我，对敌人的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可以放过他，不见得他必会放过你。”很多事都验证了这个道理，一路上她几乎没有惹怒过何人，却有一批一批的人打算将她赶尽杀绝。
“对了姐姐，秋儿刚刚提到的大小姐在哪里，我怎没见到她。”裴儿刻意的岔开话题。
“我姐姐么，她在皇宫大院之内……”
秋儿兴奋的接过去，她一直以大小姐为傲，却深不知那个位置的寒苦“大小姐是太子妃哦，很厉害吧。”
冷水芸随意的笑笑，而裴儿却很惊讶，“真的吗，是太子妃，好厉害啊。”
笑着笑着便不笑了，她突然想起过来的目的，“裴儿，我昨日提起的事，你可想清？”
他的欢快笑声戛然而止，慢慢收起表情低下头去，手指搅动着衣摆，有些不情愿，却无奈的说，“想清楚了，裴儿听姐姐的话，裴儿留下。”
“真乖。”冷水芸知道他的不愿意，不过还是选择了听她的安排。
“裴儿想留下来学习学问和武功，以后好保护姐姐。”他知道以他现在不连累她就算好事，何来保护？
“好，我派人给你安排教你读书的先生和习武的师傅。”裴儿你一定可以成长为足以保护自己和他人的男子汉。
过了几日安排好了裴儿的一切，小孩子彻底进入状态，每一日都在不停地忙碌，读书练功，不曾喊过累，诉过苦，只是安静认真的努力着。
科考已经结束，学生也都已经离开京城回去家乡等待结果。街上人并不是很多，冷水芸独自一人闲逛，不料遇到不该遇到的人。
袖子被人从身后攥住，疑惑的回头，入目的是即将与六爷成亲的蓝歆，她迷茫的看着自己，迟迟发不出声音。
冷水芸觉得她们杵在街道中央也不太合适，将她带到一旁茶楼。直到冷水芸将斟好的玉观音递到她眼前，人家才特无辜的惊叹，“真的是你？”
对天翻个白眼，她也没想过会就这样遇到，“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