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黯淡下来,明月被浮云遮盖,朦胧且不失华美。远离城市的喧嚣,处在真切的自然之中,享受着朴实,着实叫那波澜不惊的心平静下来。槐花荫下慵懒坐在地上的少女,沉浸在不可多得的宁静里,宛如花海中的俏丽精灵,隐去自己的薄薄纱翅,坠落凡间。
乌云忽的一声长啸,打破自家主人甚好心情,冷水芸回眸瞪着和自己对视的马儿,它似乎意识到主人不悦,立刻乖巧的收回视线改为低下头颅专心致志啃食地下刚钻出不久的嫩芽。
冷水芸看着乌云瞬时一系列的转变,不禁哑然失笑。抬手抚摸着乌云黑亮的鬃毛,就在收回手时从袖间掉落一样闪着寒光的物件。
“姐姐,你真的要走?”冷水芸牵着乌云站在府门口和家人再次告别时,裴儿问道。
肯定的重重点下头,裴儿脸上显露出失望,随后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样东西交到冷水芸手里。
“这是爹爹临死前交给裴儿的。说它可以护得裴儿的性命,还说它可以使裴儿找到家人。可是现在裴儿有家了,一个姐姐给裴儿营造地温暖的家,而且在这里裴儿不会有任何危险,所以请姐姐收下,希望它可以给你带来一些帮助。”话说完,裴儿早已潸然泪下,皱着一张小脸。
冷水芸想起临走前的那一段,裴儿真的把冷府当作了自己家。
因为实在是赶时间,她并未仔细看裴儿交给她的东西,而是直接收到袖中翻身上马离去。此时她便细细打量起来,将它从地上拾起,高高举过头顶,迎着月光看去。它呈现不规则形状,上宽下窄,是用千年玄铁锻造而成,异常刚硬。正中央位置是一只正在奔腾中的老虎,四周盘绕雕刻着诸多繁乱的上古图腾,使得冷水芸明白此虎必定是四大神兽之一的白虎,西方守护之神。上方镶嵌着一颗散发出幽凉寒光的冷水晶,而背面几乎被一个令字占据。
研究好一会儿,她也只是猜想到这块令牌许是哪个帮派的号令之物,却一时半刻想不出是属于哪门哪派。裴儿说它可以帮他寻到家,即是刻有西方守护之神白虎,是不是可以断定裴儿的家在西面。呵,看来此趟西行不一定一丝收获全无。
冷水芸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未曾发觉很远处传来的不易察觉的动静。而一直在乖乖吃草的乌云,却察觉到危险气息,怕再次惹主人不高兴,便转过身子用头颅轻轻拱着她。
被乌云弄得有些痒,以为又是它在调皮,刚想要笑骂,半张的小嘴骤然合拢,暗暗观察四周,自己所在的东面传来一阵阵杀声不断,而且是往她所在之位移动。来人绝不少于三十,实是不想平惹祸端,冷水芸迅速将行礼收起,翻身上马绝尘而去,不曾留下一丝一毫属于她的东西。
在她离去后的片刻之内,在她刚刚所在的位置,出现两拨人马。一方人黑衣黑袍手执弯刀,另一方人灰色衣衫身背长剑。就在这两方人里,却有一人格外显眼,他年轻潇洒,两道剑眉横扫俊逸脸庞,身着白色间歇深红鱼纹直裾深衣,腰束玲珑玉带,外罩纱织鹤氅,衬得他雍容华贵,仪表不凡。此人站在黑衣人中间,显然是他们的头领。
槐树林内唯一没有被树枝遮住月光的一片空地上,两方人马对峙,呼吸都略带凝重,小心翼翼。空气中流转的是波涛汹涌的杀气还是芬芳四溢的花香?男子闭目浅闻,在浓郁的槐花香里隐匿着一缕很浅很淡的桂花香,可这方圆百里之内却不曾植有一棵桂花树。难道是她?只有那女人身上才散发桂花的香气。环顾四周,他发现了不属于他们的痕迹,马蹄留下踏痕,还有被人踩过的繁乱草地,看来有人刚离开不久。唇角展开弧度,不易察觉的笑容。
黑衣中有一人上前请示,“段公子?”
没错,这位年轻俊朗被人称为段公子的男人就是段潇。他紧抿薄唇微启,不容置疑的下达杀令,果断而坚决,“杀,一个不留!”
十多个黑衣人同时领命,声音低沉却异常响亮,“属下遵命。”
话落黑影如鬼魅翩然而起,手中弯刀便是那夺魂罗刹,渲染片片鲜红,洁白素雅的槐花也沾上死亡的颜色,诡异并且无限妖娆。
段潇远离战场,似是不愿沾染上鲜血,走到湖边,对着平静的湖面,随意执起玉箫搁置唇边,一呼一吸间,箫声流出,时而低沉时而高昂,婉转悠扬。
灰衣那边见黑衣袭来,赶紧抽剑御敌,奋力抵抗,不料箫声响起,扰得他们一阵阵心烦意乱,血气上涌,甚至喉头发甜,就如全身力气都被抽尽,剑分分掉落在地。他们颓然倒下只剩被斩杀的份。
冷水芸已行出百里,在这寂寥的夜幕之下尚可听得一袭箫声,只是吹/箫之人将内力灌入,才使得平时最为叫人舒心的音,此时带着一股股不凡。她越听越发额头胀痛,内力在体内翻搅,迫不得已放弃赶路,在路边宁心入坐,慢慢的调理自己的内息。
待稍加平静,冷水芸便听出吹/箫之人为段潇,这曲和他随日吹的是同一个,只是音阶快慢有些不同。难不成他遇到了危险?
不等多想,冷水芸再次驱马向回奔去。
临近那片槐树林,浓郁的腥味掩盖了花香,冷水芸下马谨慎的往中央走去,不曾想到她不久之前歇脚的地方,现下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多具尸体。冷水芸俯身查看,意外发现这之中有一人是她前阵跟踪的明山派那行人里的一个,大概看下来,他们行头几乎一致,都是明山派的!
在冷水芸全神贯注查看死尸时,身后响起熟悉的男音,“芸儿,可是你?”
依旧是温柔的声音,此时此刻冷水芸却觉得有些许阴冷。起身,回头,本是该一气呵成的动作,被冷水芸做的极其缓慢。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无奈入目的是她根本不会想象到的一幕。
段潇依旧温柔的笑着,呼唤她的名字。“芸儿,段某不曾想你会回来。”
冷水芸本应冷静地问,你为何知道我会回来?可惜这时她有种冲动,也将它化为现实,大声发出疑问,“明山派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段潇没有回答,却也算回答,因为霎那间从阴暗处闪现数十个黑衣人,他们身染血色,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恭谨的守候。
冷水芸凄惨一笑,嘲笑自己过于天真。
“芸儿,你不该回来的,那样我还可多留你几天。”段潇执箫的手垂落身侧,叹息般摇头。
“呵呵,说这么好听又是为何,今死明死,还不都是死。段潇,你真以为凭你们可以置我冷水芸于死地?”十足的自信与高傲,她并没有一丝的惧怕,袖子底下的纤纤玉手早已握住扇柄,时刻准备迎敌。
段潇发出一声惨笑,诉说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事实,“芸儿,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但若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是没有可能。”
“明山派与你何冤何仇?”冷水芸再拖延时间,慢慢后退,为自己寻找有利地位。
段潇也不急在一时,只是一点点跟着,“也不怕告诉你,明山派早已和黑暗势力相勾结,为的便是炎龙令。”
“与我何干?”她已退到空地的边缘,随时可以消失在树林之内,和他们玩一场捉迷藏的游戏。
“芸儿,所有人都视强者为眼中钉,心中刺,而我也是一样的。”你便是凤宫的那颗碍脚石,当然这句话段潇没有说出来,他还不能在这时揭穿自己的身份。
冷水芸大笑,有泪轻盈从眼眶中脱落,顺着脸颊划下。她以前足点地,顺势向后退去,藏匿在林子中,声音飘来,“原来冷水芸在段公子心中不过是一根刺啊!”
提气追上,也未追上那道消失的白影。立即下出命令,“给我搜。”
接到命令的黑衣人迅速四散而去。
冷水芸无心真与他交战,斗个你死我活。段潇也无心置她于死地,只是做下表面功夫。可他二人都知道,下次见面,便是真正决战之时。
冷水芸运足十成内力,以奇快的速度掠出树林。乌云已等候在此,稳稳接住主人飞来的身体,不等命令,它便展开奔驰。
泪一滴滴落下,她从不真的争过,为何昔日一同战斗的好友,此时却是要她死。说生气是假,心寒才是真。背叛,乃是最最伤人心的。
突然她不想再去管武林的争斗,不想管炎龙令到底落入谁手,这和她到底有何关系?她是冷水芸,将门之后,是本该不问世事的千金小姐。即便要打杀也该为国家而上战场,不是决战武林。
想通之后,冷水芸西行的目的只剩一个,要为裴儿找到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