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竹影斑驳,席卷衣角青白。
一只墨笛,一曲清歌,惊羡凡间无双。
月光打在竹叶上,地上落在细碎的影片。风微微过,影乱乱动。
“晏楚。”
“嗯,我在。”
晏楚停了唇边的墨笛,随手将笛子插在腰间,几步走到石桌旁。那里有一个清丽女子,倚着石桌,安静的看着他。
“怎么了,不舒服?”
晏楚神情很是紧张,抬手便捉住她的手腕,把起脉。
名唤骆锦的那女子露出了笑意,抬手抚上晏楚的额角,嗔笑着说:“这么紧张作甚。”
晏楚随意的拉过一张石凳,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捉到他的膝上。他紧靠在她的颈脖上,轻笑着,玩弄着吹落的发丝。
“晏楚,你可曾后悔娶了我?”
晏楚并不做正面回答,只是笑笑,说:“为什么要后悔?”
骆锦煞是认真的凝着他的眉眼,说:“晏楚,如果那日你哥哥不曾悔婚,我如今便是你嫂嫂了。”
“骆儿,何来的如果。”
骆家小女骆锦许配晏家大儿晏扬为妻,适逢大婚当日,晏扬悔婚另取她人。菩提之下,晏家小儿晏楚笑颜缺缺,道,骆儿,与我笑看人间七苦可好。
骆氏女儿魅笑盈盈,道,能许一世繁华吗?
晏楚不羁,大堂之上,一吻定情。
骆锦盈盈一拜,道,骆儿与晏楚情投意合,望翁父成全。
晏家名门,家门不幸,一天之内出了两件大事,丢了脸面。晏家老父怒发冲冠,欲以家法重责。
晏楚转眸邪魅一笑,携骆锦掠空而去。
“骆儿,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晏楚握住骆锦的手,微皱起眉头。骆锦贪玩,适才那手指去拨弄竹枝,脏了手。
“骆儿,你可曾爱过晏楚一分?”
晏楚轻漠的说着,手里却拿绢子仔细的替她擦拭着手指。
骆锦微微一愣,竟也不自觉的望向他的手。他的手很好看,修长的手指捉着她的手指,素白的绢子上留着点点污渍。
他果真娶了她,她懂他的心思。他不会爱她,娶她不过是报复父亲的偏心,而她,嫁他不过是存心要毁了自己。
在她之前,他不曾爱任何人。骆锦,她却刻骨铭心的爱着他的哥哥,那个抛弃了她的晏扬。
她看着他却叫晏扬的名字,她笑着笑着却哭了出来。他慢慢的从无所谓转变成了狠狠的嫉妒,他要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晏家子孙向来强势,他尤其。
在山林造起竹屋一间,他将她囚闭在此。她巧笑如昔,他却每每失了心。两两相对的日子越久,他越发迷恋起她,她却离他更远了。
人世间的情爱本事很简单,如果两个人彼此相眷,但人世间的情爱很是复杂,因为,两情相悦本是不易。
最无奈不过是他爱她,她偏不爱他。
他每每发狠要将她摧毁,却每每折服在她纯粹的眼眸之下。她不爱他,他便是毁了她,她也不会爱他。
“晏楚,骆儿伤你心了,是吗?”
骆锦婉约的笑着,抬手往他眉眼抚去。
爱恨情仇,何必把自己弄的那么辛苦。有一个人爱她很好,但她执拗,非要苦等另一个人。直到……
直到她差点死去,他笑着与她说,骆儿,过奈何桥的时候要乖,把孟婆汤喝尽,这样我们来世就不会再相见。
她被他抱在怀里,感觉到他狂乱却强健的心跳。她突然想活着,想跟他好好的活着。她于是说,晏楚,如果我活着,我便好好爱你。
这一句话似乎将晏楚将死的心激活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真的将她救了回来。随后的日子,他再不逼她,只陪她笑看山河,她也遵循誓言学着去爱他。
“骆儿,你许的诺,何时兑现?”
骆锦一抬眼,望见一泓深泉。心怦怦的跳,乱了规矩。那日是他生辰,她说,晏楚,我许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晏楚勾勾唇,附嘴到她耳边,说,骆儿,我只要你。
她咬着唇,垂下眼眸。
晏楚得意的笑了几声,却没再为难她,只是搂她睡了。她睡的不安,感觉他的手时有划过她的脸颊,额上印上了他的唇。
“晏楚,我……”
“嘘……”
那人邪魅的笑着,修长手指压在她的唇上,略有粗糙。她红了脸,几欲逃开,奈何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了她。她被他安置在膝上,动弹不得。
“晏楚……”
晏楚并不为难她,只是漠漠在她耳边说:“骆儿,说你爱我,我就放过你。”
骆锦微微一愣,凝着他,不说话。
晏楚却似等不住了,一低头,捉过了她的唇,唇齿轻挑,极尽挑弄。被谁弄乱了心,被谁扯乱了发,谁的媚眼如丝,勾捉了谁的魂。
“骆儿,我还要等你多久?”
粗喘的声线,他的声音落在她的唇间,被她吞没。纤细的腰肢被他紧紧的握着,身躯贴合,可耻的暧昧与蛊惑,她的指尖划过他的发丝。
青丝三千,缠起情思万千。
她微抬起眼眸,看他眸中深切思念,一眼万年。晏扬当日说,锦儿,今生能娶你为妻是我的荣幸。她愚傻,被一句话感动,平白送上了一颗心。
如此,晏楚失了先机。她不是不爱他,只是弄丢的心不曾寻回来,不会爱不敢爱了。
“晏楚……”
她低低的唤他一声,投靠在他的肩窝之下。
晏楚苦笑一声,伸手抚上她的秀发。晏家少爷要怎样的女子没有,偏偏爱上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子。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听见她低柔婉转的问着,仿佛在问他,又仿佛在问自己。
“恐来世不能再相见。”
晏楚笑笑,执她螓首,额上落下轻吻。
相约百年,谁在九十七岁上故去。流连忘川,我在奈何桥上等待三年,等到你来了,我们一同喝下孟婆汤,一同去下一世。
只是,谁将半碗孟婆汤吐出,谁将记忆执拗强留。
街角处,秦想愣愣的看着楚曦,一瞬间将两个身影重叠成一处。不过半月,不过三百多个小时,不过两万多分钟……
你知道吗?
有一个人,你在他身边的时候,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一旦离开了,却又舍不得听不到他的消息。
你爱他吗?
好像是的。
你恨他吗?
好像也有。
你舍得让他伤心难过吗?
不舍得。
所以,你离开的再决绝,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回来他身边,只因为眷恋他的一个笑,甚至是他抬手在你头顶狠狠的一个爆栗。
他走到你面前,弯着眉眼,说:“楚太太,好久不见。”
你便笑,顺着他的话,说:“好久不见,有点想你了,楚先生。”
他于是抬手给你一个爆栗,说:“下次还敢跑吗?”
你哇哇的叫着,扁着嘴怨恨的说:“疼。”
他一边漠漠地说:“疼死你算了。”一边却已经情不自禁的伸出宽大的手掌,替你揉着被他打痛的地方。
你挽起他的胳膊,撒娇说:“我要回家。”
他笑笑,摸着你的长卷秀发,说:“好。”
一转眸,看见竹屋一间,白衣女子宛然坐在院中,巧笑嫣然。手中茶盏冒着热气,她朝你微笑,一晃眼不见了踪影。
因为不知道下一辈子是否还能相见,所以今生才会那么努力,把最好的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