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悠然醒来的时候,第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房间,黑衣的女子背对着她忙碌着什么,屋子里飘散着一股浓浓的药香。
“你醒了。”不远处,椅子上的黑衣男子率先看到了女孩的转醒,便轻轻的站起身来,却转头看身边忙碌的伙伴。
“终于是醒了,真麻烦。”黑衣女子没好气地转过身来,冷瞟了一眼榻上的女孩,却还是端来了一碗温热的药,凑到女孩唇边。
然而,凌霄竟然倔强的将头转向一边,虚弱的拒绝。
“混蛋,你这自暴自弃是做给谁看!以为我们会同情你吗?”黑衣少女明显来了火气,冷冷的将药碗往桌上一掼,继续吼着,“有本事你就别吃,谁还会在乎你么?”少女依旧在不服气的叫嚣着,却言行不一,想硬生生的搬过女孩的头,给她强制的灌下去。
“离梦!”眼见着女孩还是咬紧了牙关抵死反抗,悠远猛地将扇骨在掌心里一跺,第一次冷笑起来,转头看着榻上虚弱的女孩子,一字一字,“你不吃么……那,东松那小子也别想活了,正好,你们一起死罢!”
第一次见同伴说出如此狠心绝情的话,黑衣少女反而怔住了,疑惑的看着搭档了近乎十年的男子。然而,男子的表情竟然是出奇的坚毅冰冷,宛如没有温度的大理石,连同那双温婉的眸子,都闪亮的骇人。
“你威胁我……”虚弱的女孩子细细的出声,眸子里却有了怨恨,幽幽的盯住面前的黑衣男子。“休想……哼,你又怎么会知道,东松他……在哪?”
“是么。”悠远陡然间再次冷笑,静静的问,“你昨晚去的方向……你真当我们是傻瓜么,循着那条路走下去,早晚,那个东松也逃不过我们的手!”
“你……”白衣的女孩子猛然咳嗽起来,眸子里的尖利却迅速转换成惶恐,她立刻闭上眼,掩饰的咳嗽起来,一声急过一声。
“我猜中了。”这一切都没有逃过黑衣男子的眼,然而,在说出这一切时,黑衣男子却没有丝毫的侥幸窃喜,声音反而有了淡淡的悲哀,继续威胁,“如果不乖乖地听我们的话,你回‘鬼堡’的那一天,我便会将东松的脑袋一起带上。”
女孩子终于不咳嗽了,因咳嗽而泛起的红晕迅速退却下去,只留下触目惊心的白,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
忽而,凌霄一把抢过桌上的药碗,急促的喝着,几乎呛到了自己。
“我有一事,想求你……”端着空药碗的女孩子,突然便幽幽的抬头看,轻轻的朝黑衣男子请求,也不待男子答应,便径直的说下去,“我可以跟你们回那个‘鬼堡’,但,作为交换条件,你们要答应我……决不能伤害东松,否则……就是拼尽了这条命,我也不会跟你们回去!”
孩子的话说的十分坚决,眸子里竟然有了纳罕的破釜沉舟的光芒,灼灼的盯紧黑衣男女。那样的眼神目光,与孩子的年龄完全不相配。
“好,我答应你。”略一犹豫,黑衣男子便应允下来,神色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安详。
“……”见他答应的如此干脆,凌霄倏忽便沉默了,垂下眼睑,眼底忽而便潮湿了。
女孩子轻轻的咳嗽着,声音竟然也跟着潮湿颤抖起来,轻轻的请求,“你们……还能在答应我一件事吗?这是我这一生,最后的请求的……这以后我便跟你们回去,做牛做马……都……无所谓了……”
没想到,那最后的请求,竟然是让那个女孩子,再看东松一眼。
女孩子第三次固执的甩脱了黑衣少女扶着的手臂,艰难的跋涉在崎岖的山路上,背后的悠远,忽而便叹了口气。
“清泉”山,石上流泉,落英缤纷,的确是个美丽的地方。
淅淅沥沥的,又下起雨来——这里的夏天,总是多雨的。
渐渐的,雨大了。山顶密布的云层里,有了轰然作响的雷声。
半山腰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已然变成瓢泼,无情的倾泻在三人的身体。
三人都没有带伞,只是在密雨中静静的跋涉。
黑衣的韩悠远隔着雨帘,静静的看前方凌霄踉跄的身影。她的身体,糟糕的天气,怎么能允许她艰难跋涉那么久?这孩子,究竟在执著着什么?那个东松……真的就,对她如此重要吗?
重要到她可以放弃一切,不顾一切的跟他走。
山间小道上的黄土被雨水打成了湿泥,女孩子的脚下猛地一滑,几乎扑倒在满地的泥浆里。幸亏是身后的韩悠远眼疾手快,猛地将她整个人凌空提起,才没有摔倒。
“放开我……”女孩细细的咳嗽着,声音却是冰冷的,无力的挣脱着黑衣男子的手,黄色的泥浆便溅满了湿漉漉的白衣。
东松,东松,你要等着我啊……
孩子倏然抬起头来,看着山顶的方向,不知道怎么的,被雨迷蒙的眸子,陡然间温热起来。
终于,山顶的风呼啸而至,夹杂着豆大的雨滴,无穷无尽的卷起了众人的衣发。
“东松!”隔着重重雨幕,遥望见崖边孤零零的精竹小舍,一直沉着的近乎冷酷的女孩,陡然间失声尖叫,努力拖动着麻木的双腿,扑入那一片风刀剑雨里。
身后的黑衣女子刚想提气追赶,就被黑衣的同伴拦住了。悠远轻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忽而便是长长的出了口气,静静的说,“咱们,慢些吧。”
慢些吧,那孩子怕是有太多的话,想要对那个东松说。
经此一别,再相见,恐怕已然是沧海桑田。
“东松,东松!”扑到冰冷的门上的那一刻,女孩子终于崩溃般的呼喊起来,瘦小的拳头狠命的砸。然而,仿佛已然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凌霄轰然倒在冰冷的扉门上,凄厉的呼喊在雨幕里,宛如啼血的哭泣。
门是被人从里面猛地打开的,失力的孩子,便一下在扑倒在门内人的腰系。
“东松……”凌霄的眼睛倏然湿润了,双手下意识的抓紧黑衣男子的衣襟,将脸贴在那熟悉的温暖里,仰头看男子熟悉的脸,怔怔地说不出话。
“凌霄,你是么?!”头顶,男子的声音却是狂喜的,猛的俯下身来,将瘦弱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几乎要将孩子挤碎,“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们已经带走了你,再也看不到你了!”
听着黑衣男子狂喜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孱弱的孩子只是咳嗽着,哭得说不出话来。该怎么对你说,东松,你的凌霄,你的凌霄,真的要离开你了……
然而,激动地近乎狂热颤抖的怀抱,竟然在瞬间僵硬了,从男子发尖落下的水滴,滴到孩子的脸上,竟然是出奇的冰冷。
“凌霄,凌霄……”黑衣男子在看到随着女孩缓缓而来的黑衣男女时,声音忽而便低沉冰冷了,喃喃的宛如梦呓,“我……是那么相信你,为什么,为什么……你竟然要背叛我!”僵硬冰冷的话语,到最后已然变得犀利尖锐,东松一把便攫住了孩子细弱的手肘,几乎要将孩子的手肘生生捏断!
凌霄还不及解释,挂着泪滴和雨水的脸,陡然就僵硬了。
孩子细小微弱的胸口上,已经插入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日匕,那是东松的日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