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日没出来，才知道今日外面这么热闹。
紫赧诧异不易，那月却笑着点她，“傻丫头呀，今儿是登高节。”
九月九，老人节，登高节。一年秋之始。
果然，这街上到处是卖菊花和茱萸的，还有热乎乎的登高糕，菊花糕。月给俩人一人买个束茱萸簪着，这又买了两块登高糕，拉着她一边逛一边吃起来。
这登高节街上好不热闹，俨然庙会，各式各样的小摊子五色杂陈，民间杂耍也各具风格，有耍大刀的，耍连环的，玩猴儿的，舞狮子的。紫赧毕竟还是个孩子，拉着月就忘了形，看着那些就直拍手，一蹦三尺高，拉都拉不住。
然而，毕竟也惦记着正事，虽然月也惯着她，看了一会儿，紫赧却似兴趣索然，拉着月就往西市去了。
洛阳城分东、西两市，汉乐府里有一句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正说了这两个市。买东西买东西，也是由此而来。到了后来，演变为东西南北四市，却各有分工，这西市是主要的用具贩卖区，包含着洛阳城最大的三家铁匠铺。
她们俩人一家家的逛，看到有合适的就买，托给脚夫送回去，眨眼就逛到了第三家店。
现在这个时节，本是石矿的旺季，但逛了这俩家，紫赧都不甚满意。这些矿石杂质都多，锻造农具还可以，要是做兵器，还差得太远。虽然中州不甚太平，但国家也不着急修边，皇帝庸碌渴望安定生活，百姓过惯了好日子，也就不思进取，锻造兵器的根本不吃香，到后来铁匠铺也很少打兵器，更少收购好矿石。
这好矿石越发贵重，有价无市。
然而，还没走到第三家门上，就见那门口黑压压的围着不少人，里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紫赧玩心又起，拉着月就往里挤，挤到最前面，却见摆了个粗陋的台子，那台子上搭了个小桌，上面摆着一块圆石。
一个大汉喧着锣，口内就一叠声的，“俺是这老李铁匠铺的老板，今儿俺得了一块上好的天石，自己实在不舍得用！就打了个擂台比手艺，不比其他，就比打铁，每个参加的承惠纹银一两，就当俺家这些铁器的费用。谁打的最好，这块石头和所有赢得银子一并奉送！”
四下一听天石，都是唏嘘着指指点点，一片哗然。
这天石的传闻很多，有的说那里面藏着什么巨大的能力，还有的说那里面藏着什么玄机，甚至还有说得天石锻造的兵器者，能仗剑天下无往不利，玄之又玄。
四下就有些耸动，有几个好剑的，似乎是剑客模样的就跃跃欲试，三五个人就上了台去，继而，更多的人被涌动，也上了台去。
月拿胳膊肘碰了碰紫赧，笑眯眯，“你怎么看？”
紫赧就抬头，仔细的打量那块石头，黑黢黢，外面裹着一层暗黄色的光，整个乌沉沉的。她有些看不出来，这种原石，得切开才能看出一二。
她又往那老板的胳膊上一溜眼，笑了一嗓子，“那老板打铁起码也得有小二十年了，你瞧他那腱子肉——什么天石，他摆了这擂台，也许就是为了多坑几两银子！一把刀一块铁值几个钱，这才是好赚头！”
月笑着多看了两眼，口内却道，“反正也是看热闹，咱俩也搭伙上去热闹一回，怎么样？”
紫赧听得这话，微微一惊，“你会打铁？”
月笑眯眯的挽袖子，“不会，不过有你在么，你让我怎么打，我就怎么打。怎么，放心不下我的能力？”
那紫赧听着，微微一思索，却很快笑起来，“行啊，不就是个玩嘛，咱也会一会他，说不定还能挖几个人出来！”她俩人一拍即合，当下击掌，搀扶着上了台了。
台下一见一黄一紫两个姑娘上台，都是一怔，继而，哄笑夹杂着口哨就响起来，无数不堪入耳的话就随着喝倒彩往台上涌！
“女人打什么铁，回家打娃子去吧！”“女娃子下去，要是想打，跟哥哥去床里打去！”“女娃娃们，打情骂悄哥陪你们，打铁还是算了吧！”紧接着，哄堂大笑，里面更有些污言秽语，*老二的漫天飞舞。
月言笑晏晏，充耳不闻，手里捏出二两银子来，“我跟她俩人一组，这是银子。”
那紫赧毕竟也算是良善人家的姑娘，被这么一调侃吃不住，脸膛都紫了，直捏拳头。那月就笑着一压她的手，“别理他们，等会有他们哭的时候，咱们玩够了，再算总帐。”
她说到这里，已经笑着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在圈子里晃了两圈，笑眯眯，“爷们们，看看这钱！我今儿在这做个庄，与你们赌一场，就赌我俩人能不能赢。我们若输了，谁跟我们赌了，我们就赔银子，每人百两！”
“要是我赢了，”那月笑眯眯的恍着那张银票，“我也不要你们赔钱，好说，谁输了，跪着在我们姐妹前走一遭，叫一声姑奶奶，学两声狗叫，一笔勾销！”
这赌约一出，满场哗然，那月笑眯眯的环视一圈，“怎么样爷们们，敢不敢与我这个小女子赌上一赌！”
下面立刻沸反盈天，起哄的，跃跃欲试的，都在下面叫嚷，“小娘子们，我们要是赢了，还要给我们香一香，你们答应不答应！”
那月笑的淡然，只点头，“可以，要赌的便来吧！”
一时人声鼎沸，无数男人一涌上来，签名下注的下注，抢位的抢位，熙熙攘攘，几乎把个台子挤塌了。那月笑着调节，指挥长众人排队画押，不亦乐乎。
紫赧苦恼的皱眉，知道月姐的偏执劲上来了，拦都拦不住，在一旁直摇头。
然而，耳边一轻，却有人轻轻叫了她一声姑娘。
她有些诧异，一抬头沾上一双有点惊慌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也看不出年纪，一脸胡茬，满身落拓，跟个叫花子无疑。一靠上就一股大味，熏的紫赧直皱眉。
可那人的声音显得年纪并不大，那双轻轻的眼睛里藏着一道黑色的光，看起来亮闪闪的。
紫赧皱眉捂着鼻子打量他，等他开口。缓了好一会儿，那人才咽了口唾沫，轻轻道，“姑娘，你能借我一两银子吗？”
咦？紫赧有些失笑，这叫花子，讨就讨，还说什么借？他还得起吗？
“你借钱干什么？”紫赧有些嘲笑的看着他，寻思八成是这边热闹，把他也引了来，口气里就有些轻蔑，“该不是说你是进京赶考的才子，结果半路遇到了强盗，被洗劫一空，所以跟我借钱好赴京赶考云云的吧？”
那人一低头，轻轻摇了摇，声音很细，像是南方口音，轻的让人仿佛没听到，“我就想要一两银子，参加这比赛。我，我想要那块石头。”
这人说着，轻轻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口气依旧轻的跟风吹似的，“比赛完了，我就还你。”
这人！好大的胆子！这是在公然叫板吗！居然说他紫赧会输？！紫赧气愤不堪，眸子里就往外撮火，反而冷笑了一声，从怀里真掏出一两银子扔给他，“那好，真要来比一比！我非让你在地上爬两圈，叫我一声姑奶奶！”
她说完，气愤的一跺脚，转身就走。那人却变了脸色，上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他声音轻，紫赧走的又快，分明都没听见。
他有些懊恼的攥着那个银子，却下意识的转头，看了那块原石一眼。犹豫了下，却终究不能割舍的样子，捧着那一两银子，真去报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