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河我曾和拉妮一起渡过,当时要去京城见皇上,雨后湍急的河水像老虎一样吞噬了好几个人的性命。在山上看这条河,河就像一根绳子绕着山转过,然后又向南伸进了田野树林。
三皇已经离去,临走时所发的洪水已经退去,也许三皇想用洪水清洗掉自己在一层天的罪过,却给人民带来更大的伤害。不知死了多少人和牲畜。也不知受害的人有多少。
回头看看,一些猴子远远地跟着,并不敢靠前。
一条蛇突然从一棵树洞探出身子袭击我,我已经来不及采取措施来抵挡,就一摆头——长长的发扫出去,像鞭子猛地把蛇的身子抽断了。
我的头发还好用。
但是我的肉体绝对不是原来的肉体。
下了山,看到种田的人,走路的人,我回到了正常的人间,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到哪?
干什么?
不知道。
决定还是找拉妮的贺花。
怎样找?
有几个骑马的人过来,在我身边的树下停下歇息。
“河水流流流,脚步走走走,官心游游游,中榜有有有!”一个少年诗兴大发,高声吟颂。
听诗,知道他们这帮人一定是进京赶考,想取得功名的读书人。
“苦读文文文,失去春春春,为得银银银,必胜人人人。”另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做了一首。他一定考过多次,而屡次不中,却执着重来,就是想得官职和发财。
“动笔唰唰唰,写字沙沙沙,思路家家家,成名他他他。”这是一个岁数更大的赶考人,练就了笔功,写得多如沙子,自己的思想饮食千家万念,但是别人却成了名,自己年纪已老,心灰意冷。
我很有兴趣听他们的谈话。
赶考的是五个人,另外几个人都是他们花钱雇的跟班随从,负责他们的安全和吃住。
有个人从对面的路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坐在赶考的人群里。还没等人们问他为何这般慌张,就有两个人骑马的人跑过来,其中一个人挥动胳膊扔出绳子,套住刚跑来的人的脖子,拉住就走,也不管被套住的人会不会被路面麻得皮开肉绽,也不管他会不会被勒死。
没有人出来阻拦。
我却跳上去,拦住马。
“他偷了陈老爷的东西!这是第二次了。”骑马的人对我解释。
“他偷了东西,理应受到惩罚,”我没有让开,“但是哪家的王法规定要用路对受害人开肉吸血?”
骑马的人无法回答。
另一个骑马的人被我的话逗笑了。他对我说:“你能做首诗,我就饶了他这次。”
他身体肥胖,年纪不下底于五十,皮肤细嫩,不像是种田做工的。
“一条路,马走牛走人走官也走,一双手,能写能画能干也能偷,一条路一双手,手高手正路能跟你走。”我张口就来,不像诗,却像一个哲理。
赶考的人默默不语,也许他们不赞成我的观点,也许他们就喜欢花呀,月呀的诗,对我的诗不屑一顾。
“好!我喜欢!”岁数大的骑马人点着头称赞。跳下马来。“我就是陈员外,好客好人才。你是个人才,你是个人才!走,到我家,我会保你考取功名……”
另一个人马上跳起来,把我推开:“陈员外,为何不先选我?”
“我只选正义有良心的人。”陈员外得意地说,“我家一女二十八,不是状元不愿嫁,现今遇个状元苗,欢欢喜喜到我家。”
那个被套住脖子的小偷,自己除去绳索:“老爷,你真有眼力,要不是这个人,我这个演员真会被马拖上一拖的,身上绑着皮子,也不会顶用,还会磨破我的皮肉。”
那个扔绳子套人的人跳下马,把缰绳送到我手里,对我行礼:“马你来骑!——我是陈员外家的护院,叫吴东,是陈员外的手下,请多多包涵。”
“我也是陈员外家的护院,叫小傻瓜,请多多包涵。”
“这怎么行?”我要躲开。“你们是认错人了。我根本就不是去赶考的人。”
“不相信我?”陈员外容不得我解释。他跳下马,亲自扶我上马。
他们认错人就认错了吧,我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也好。于是就跟他们走。那几个真正的赶考人心里却不知什么滋味。
“你们这样演戏,就是为了找到我?”一边骑马,一边和陈员外聊着。
“这样的戏我每隔三年演一次,——三年一次会考,考取的人,轮不到我去抢来做女婿,只能在半路上选中一个了。选了三次,等了九年,终于遇到了你,真是天大的荣幸。”
“我……我真的不是去赶考的人。”我解释。
“那你又是什么人呢?”陈员外对我的话一点也不介意,“你即便真不是去赶考的人,这也不要紧。依你的能力,去了就能考取的。你考不中,我连头都不要。”
在山角处停着一辆马车,我就和陈员外扔了马,坐上马车,“吱吱呀呀”地往他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