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哧——哧哧——”
我听到了老虎呼吸的声音，我的头发飘动起来，顶到门板上，外面有只老虎在轻轻撞着门板。
老婆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依然把炉灶里的火烧得旺旺的，一手里拿着烧火棍，一手在门板上抚摸着。
她悄悄说：“我竟然摸到了老虎的舌头。原来它的舌头又扁又长啊，一点也不光滑，湿湿的，好象有无数的小孔。一个小孔就有一条生命，它的舌头上四百八十个小孔，它会吃四百八十条生命……我还摸到了它的嘴唇，硬硬的毛，好象女人手里的针，这毛能感知风的方向，同伴的喜怒哀乐，对手的位置和强弱……”
老婆婆一点也不惧怕老虎。这只老虎也好象喜欢她，就使劲把头贴在门板上，让舌头往门板的缝隙中伸得长一点，这舌头就像一只手，一本书，一件物品，一个玩具，叫老婆婆欣赏，品味，分析，研究。
她继续说：“这老虎现在并不想吃东西，舌头硬硬的，神经麻木。平日凶恶的老虎，现在竟然像小绵羊，说明它有事相求。现在打开门，它会跳进屋子里，也不会张牙舞爪伤害人。”
我相信她说的，现在老虎这么温柔，一定有事要和人类相求。
但是昨天为什么他们叼走了人呢？
叼走的人是吃掉了，还是放跑了呢？
老婆婆继续抚摸着老虎的舌头：“这老虎有三百斤重，是一只公虎，现在她喜欢上我了！”
“喜欢上个屁！”黑暗里，老头子就坐在我的旁边，听到老婆这么说，就马上反驳。
此前他一直是不敢吭声的，看到老婆在老虎面前这么大胆，自己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你以为老虎是人？你以为老虎能喜欢人？”老头子怒气冲冲，“老虎喜欢人，因为人的肉好吃。现在老虎给你舌头，就是想把你身上的人气吸净。你以后死不了，也不会是人了。”
我不解，悄悄问他：“什么是人气？”
他解释：“人的灵魂啊。灵魂就是人的气体组成的。人离不开空气，成天吸着空气，吐着空气，空气成就了人的灵魂，活在人的肉体周围，保护着人，一旦破坏了这层气体，人就完了，没有生命的支撑，很快就会病魔攻身，成为一俱僵尸。”
我怕有意外，摇了一下头，头发就刺中了老虎的舌头，“唰”的一声，老虎就把舌头抽回去。
老婆婆惊讶地说：“我怎么得罪了老虎，它把舌头缩回去了呢？”
老头子说：“你以为老虎是来找你玩的？我打家具的时候，你抚摸家具，知道家具的大小，高矮，知道家具的角，棱，圆，知道家具的美观和丑陋。我做了一辈子家具，你研究了一辈子，总是有新的发现，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语。可是现在你又研究起老虎的舌头来了。告诉你，老虎可不是我做的，它不会依你，只能吃掉你。”
老婆婆却站起来，要打开门。
“不，你不能动门拴！”老头子警告她。“等老虎进来，说什么都会没有用的！”
“没事没事……”老婆婆固执地说。“——这样：我打开门出去以后，你马上关上门。”
“不行。”老头子把老婆子拉回来。
老婆子就生气回到炕上：“我和小灯做伴睡觉去。”
但是，接着就听到“吱”的一声响，老婆婆竟然打开窗户，“咕咚”一声跳出去了。
“再见了，请关好窗户！”她得意地说。
老头子吓得不知说什么好，突然捉住我的手：“小伙子，你快点去救她，快点，快点去救救她呀！”
我安慰他：“好的好的，你就呆在家里别出来呀！”
我打开门出来。
老头子在我身后把门关上了。他自己倒不十分害怕，炕上还有睡觉的小灯，他不想叫老虎进到屋子里。
天还没亮，云压得很低，抱着山，搂着屋，慢慢吹过的风就好象云的手，抚摸着树木，草了，叶子了，就“沙沙”地响。
不见了老婆婆，也不见了老虎。
也许是老虎把老婆婆叼走了吧。
“婶婶！”我叫了一声。
有个人回答：“你找谁？”
“你是谁？你不害怕老虎吗？”我吃惊地说。“什么时候从家里出来的？你在外面做什么？”
此人靠近我。他牵着一头骡子，骡子的背上放着口袋，盛着一些粮食和盐。
他说：“我是一个小商贩啊，刚路过这里。——兄弟，半夜三更的，你在这儿做什么呢？不是来打劫的吧？要是打劫，兄弟我不会抵抗的，就把骡子驮的东西分一些给你。兵荒马乱的，命难保啊，丢点东西不算什么了。”
我告诉他：“你没听说这儿有老虎吗？白天叼走了几个人。现在又把这家里的一个婶婶叼走了，我正出来找呢！”
此人马上牵着骡子进入老婆婆的院子里：“怪不得骡子走到这里腿直打颤呢，我还以为它累了呢。”
“你把东西缷下来，我要用一下骡子！”我想骑着骡子去找老婆婆，这样走是快一些。
“兄弟，我不是舍不得我的骡子，我是说等天亮了，你再用。黑灯瞎火的，骡子吃点亏不算啥，要是你吃了亏，我赔上骡子就赔上骡子吧，就怕连你的命也赔上了。”
此人牵着缰绳不松手。
我摇了一下头发，头发就刺到了他的手。
“哎哟！”他叫了起来。“这儿的蜂子，蜇人很痛啊！”
老头子已经开了门，也出了门。
此人松了缰绳，抱着头进了屋子。
我把骡子身上的东西缷下来，然后牵着骡子出了门。
“你等等！”小灯一边说一边冲出了屋子。“你到哪我到哪，我现在是你的人了。”
“你还是留在家里吧。我出去找婶婶。”我不想带她。
“你一个人很危险。”她已经走过来。
“两个人更危险。——快回去，我一会儿就回来。”我跳上了骡子。
“嗖”的一声，她也跳上骡子，紧紧地抱着我。“我从小就喜欢骑马。——你上马的样子却是很笨拙的，看来，你很少骑马。”
她说得对。
我把缰绳放到她手里。
“驾！”她喊了一声，骡子就往前跑起来。
3我跟着老虎走但是还没有走出村子，一帮人就从一户院子里冲出来，伸过铁钩子，要套在我和小灯的身上，想把我们拉下骡子。
我一手扯过左边的钩子，另一手扯过右边的钩子，把两只钩子套在一起，小灯一打骡子，骡子就拉着两边的人跑，他们只得扔了钩子。
但是又从一个院落里跳出来几个人，挡住了骡子。这马和骡子从来都不撞人，见人就停，因为这骡子停得急，跳起来，就把我和小灯从身上甩下了下来。
“是你们两个？”大队长过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