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她简直不可思议,以前还未谈婚论嫁的时候,她常常跑到家具店里,羡慕地看着那些家具,回来之后,便指手划脚地策划着未来家居的摆设。
现在到了她大显身手的时候,她又变得懒洋洋了,仿佛要结婚的不是她。
甚至他们做爱的次数也明显少了,她说是为了防止流产。
偶尔一次,她都用手护着小腹,生怕会出什么差错。
这让他很不舒服。
有一次,他们竟然争吵起来。
起因就是她那个习惯性动作,她又把手护在小腹上。
“把手拿开,没关系,你别紧张。”
可她还是我行我素,根本没有配合的意思,手依然护着小腹,全身僵硬,处于极度的戒备状态,像被人强奸似地。
“轻点,你轻点。”她一边还紧张地叮嘱。
他的兴致一下全败了:“你怕什么?孩子是我的,没有了再生嘛。”
她一愣,呼地从床上坐起来,迅速穿上衣服,一边讥笑道:“没有了再生,说得多好听,和谁再生?”
“和你呀。”
“和我?你是一言九鼎的男人吗?”她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他愤怒地瞪着她:“我食过言吗?”
“暂时还没有。如果,”她用手摸摸肚子,“这个孩子没了,你还会和我结婚?”
他哑口无言。
如果她还像原来那样温柔可爱,如果她没有如此的尖刻与厉害即使没有孩子,他也会和她结婚的。
她变了,彻头彻尾地变了!
他会同她结婚的,但那是她软硬兼施的结果,即使如此,他也要把那口恶气吐出来。
“难道我是那种吃了就不认账的无耻之徒?”
“难道你不是吗?”她鄙夷地哼了一声。
他的脑子里突然掠过林心语的影子,似乎他的道貌岸然,已被她彻底看穿。
“结婚真的那样重要?你跟我在一起,惟一的目的就是结婚?”
她哈哈大笑:“笑话!只有妓女和别人睡觉才不会想到结婚。”
“别侮辱我!”他青筋暴露地警告道。
她夺门而去。
天已擦黑,外面天寒地冻,她哆嗦着朝前而去,冰冻的心情比天气还寒冷,她哭了。
她恨自己,恨自己卑微到了如此田地;她更恨他,恨他的敷衍与冷酷!
她不否认,跟他在一起,除了爱情,也有几分功利的目的。
他想当官,而她想当官太太,他们其实都没有错啊。
这个社会,还有谁的爱情涤尽杂芜、一尘不染?何况,她是那么真心地爱他。
而现在,他的自私与虚伪,已经表露无遗,即使她忍气吞声,他依然心安理得。
也许,当他仕途顺畅、青云直上的时候,与他出双入对的就是另一个女人了。
她不能轻饶他,即使无爱,她也一定要嫁给他!
张宏的心情同样糟糕,她冲出去的那一刹那,他其实想追出去。
她毕竟有孕在身,何况,那是他的血脉。
婚姻是对爱情的最高敬意。自从她穷追不舍地要结婚时,他颇有感触,至少,女人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是正常的恋人,不像那些暗度陈仓的婚外情,身不由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名分是一种无法履行的口头义务。
而他有这个能力,细想起来,她的愤怒和不满是有道理的。
渐渐地,他有几分歉疚了。
他又失眠了,在床上辗转了几个钟头,头昏脑涨的,最后索性坐了起来。
他心里一阵唏嘘,是啊,有个伴多好。艾芳会是个好妻子的,他不该犹犹豫豫。
电话突然响了,肯定是她,他惊喜不已。
“对不起。”他迫不及待地说。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我们的恩怨好像已经结束了。”
是林心语,他始料不及地握着电话,一时无语。
“打扰你吗?”她轻柔地问。
“哦,不不,一点也没有。”
“和女朋友吵架了?”
“没有,只是有点不愉快。”
“快结婚了吧?”
他沉吟片刻:“还早着呢。”
她咯咯地笑起来。
“真的。”他又强调。
他结婚与否,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干嘛说谎?这是愚不可及还是别有用心?他自己都不清楚。
“那就是说,我还有希望啦?”她打趣道。
“有,我们一直都有希望。”虽是夜里,他知道这才是白日梦话。
“不和你闹了。”她恢复了平静的口吻,“春节后我要去南京,我想重游中山陵,你给我当导游吧。”
“没问题。”他欣喜若狂。
他亏欠她太多了,这次她的南京之行,他定会好好补偿。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们只是朋友,纯粹的朋友。”
她补充道。
“我明白。”
他放下电话,再次确认了他和她们的关系,林心语已是过去式了,艾芳才是他的现在式和将来式。
第二天,他找到了艾芳,向她诚恳地道了歉。她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婚期不变,总算是自己赢了。
他们的风波很快平息了,但日子似乎又变慢了。
他渴望见到林心语。这种感觉,无法遏制,像花圃里的杂草,越打理,越疯长。
春节过后,假期虽然结束了,但人们懒散的心还没收回来。每年都是这样,不过正月十五,年就算还没过完。
林心语家里的电话总是没人听,他打了几次她的手机,每次都占线,她好像特别忙。
艾芳也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结婚的事,虽说房子家具都是现成的,但毕竟是结婚,琐碎的事一大堆。而这种琐碎事,他又无从插手,结果,他倒成了一个清闲的人。
林心语这次来南京,是来举办个人时装发布会的。
这次发布会,意义非同寻常,所以公司选中了南京这个既有文化底蕴,又充满潮流气息的大都市。一段时间,她忙得不可开交,霓裳羽衣的模特只是她的配角,她才是真正的女主角。时装的面料、裁工、色彩以及模特的队形、彩排、演绎,每一个环节都与她息息相关,毫无松懈的可能。
一切都准备就绪,她才忙里偷闲,给他打了电话。
他见到她时,着实吃了一惊,她太瘦了,瘦得有点仙风道骨!
“你是不是病了?”
她淡然一笑:“是太累了。”
“你在忙什么?”
她狡黠地闪着大眼睛:“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有点反感骨瘦如柴的女人,不知为什么,见着她这样,他倒觉得有几分雕刻美。
等你来。”
“心语,我一直在她躲避着他的眼神:“你女朋友好吗?”
“嗯,还是很好的。”
她拿出两张票给他:“后天晚上带你女朋友一起来看吧。”
他看了看票,上面除了地址和座号,什么都没有写。
“是内部演出?”他问。
她笑了起来:“看你说的,现在三级片都遍地开花了,还有什么内部演出?”
“那是什么?”
时装发布会,来观看的人,大部分是时装界的“是专家和权威。票是不卖的,要有关系才拿得到。”她有些得意地歪着头。
他把票放在身上:“那就多谢了。”
“不能白看的,看了要说说观后感。”
“你去吗?”
“我?当然去!”她说罢竟弯腰笑起来。
她灿烂地笑着,眉宇间激荡着一股自信。
“心语,你说要重游中山陵的,什么时候去?”
“嗯,过几天吧。”
他们的交谈,不时被她的手机打断,他憋了一肚子的话还来不及说,她就匆匆而去。
她坐过的地方发出幽幽的清香,他怅然若失,但又不舍离开。
他想起了“罗切斯特”写的那句话:吻你在空气中的芬芳。
原来,人到了一定的时候,不肉麻也难了。
他回去之后,把票给了艾芳,她顺手往茶几上一放。
“时装有什么好看的?这几天事情特别多,走不开。”
后天是十三号,他们是十四号结婚,时间有点仓促,但并不冲突。
“我已经答应了,盛情难却,还是去吧。”
她诡秘地望着他:“什么承诺这样重要啊?旧情人?”
一语击中他的要害,他连忙掩饰道:“别瞎说。”
她讳莫如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怀疑我?我们明天就去登记,不用等到十四号。”
“明天是周末,办事处不办公。”她平淡地说。
马上就要结婚了,他们应该如胶似漆、恩爱甜蜜,可现在,这样的感觉却一点没有。
“你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充分考虑。”她揶揄道。
“又瞎说了。”
她的脸上挂满了疲惫与憔悴,但是,横眉冷对总不是劳累所致吧?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真是这样?
为了安心看时装表演,周末和周日他都特别勤快,婚前的一切都办妥了,万事俱备,只等情人节去登记了。
她勉强同意去了,可是,他们要出门时,却发现门票不见了。
“你放在哪里了?”他着急地问。
“我,我记不清了,好像顺手放在茶几上了。”
这两天,人来人往,茶几上的东西是最零碎的,烟灰、糖纸、果皮,一天要清理好几次。不用说,门票早被扔进垃圾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