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安是被憋醒的。
房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有人坐在床头的椅子上,右手捏住他的鼻子。
路小安乍一换环境,有点认床的毛病,本身就没睡踏实。这一惊立刻就醒了,身手敏捷的跟特种部队似的,左手握住他的手腕,右手成拳,一拳捣在他脸上。
那人惨叫一声,连椅子带人摔倒在地,路小安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剔骨刀,抵住他的喉咙。
这别墅里有个厨子,矮的罕见,头发中分,像个不合格的汉奸,但做饭令人震惊的好吃。这把刀就是路小安从他厨房刀架上顺出来的。
路小安很有自保意识,尽管自己右手疼得他快捏不住刀,还是低声吼了一句:“你是谁?想干什么?”
季云泽鼻血长流,呵呵笑起来,说:“你强。这么多年,头一回有人敢拿刀这样对我。”
橘色灯光下,他这一笑,俊雅的五官全都走了形,用面目狰狞形容,还有点意犹未尽。
路小安哼了一声,坐到床上,说:“告诉你,你小心点。爷不是好惹的。我就奇了怪了,你们这家人,怎么办事都随心所欲的?搁国外我一枪毙了你,警察还得说你擅闯私宅,咎由自取。我告诉你,简直没法用形容词形容你们。”
季云泽说:“我睡不着,想找你打麻将。”
路小安说:“呸!麻将!少糊弄我!”
门外脚步声凌乱响起,季筱雯出现。大半夜的,这姑娘穿着长衬衣长裤,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她看一眼路小安,再看一眼季云泽,脸上表情就跟太阳晒化了一样,笑的那叫一个温煦:“哟,哥哥,您在这干嘛呢?这脸上开了彩妆店了吧?还是练穿墙术失灵了?”
季云泽坐在地毯上,很有唾面自干的绅士风度:“我这跟路小安谈心呢。老爷们儿之间的事是正事儿,你个丫头片子来掺合什么?”
季筱雯冷笑,向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说:“我得宣布,老爷们之间的会谈结束了。该回哪回哪去吧。”
小唐一闪身,季云泽就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他见他浑身上下就膈应得慌。季云泽看着季筱雯,话是说给路小安听的:“有些人吧,本身就阴险歹毒,会骗人着呢。你可得小心,别让她把你也拉到那种水平,让她给得逞了。”
屋里就剩下两人,一男一女。房间温暖,橘灯暧昧,女孩子长得漂亮,还有一个深谙内在美的男爷们。
看上去,多温馨多美好的画面。
季筱雯说:“他没怎么对你下手吧?”
路小安重新躺下,声音里带着愤怒:“没来得及。多亏女侠你及时出现。”
季筱雯挤兑他:“没看出来你这么脆弱啊。”
路小安翻个身看她一眼:“你真小瞧我了。你这儿极品多着呢。这就是个先遣部队。爷一根手指头拿下。”
季筱雯带上门,说:“你就吹吧你。”
路小安以为她走了呢,回头一看,这姑娘竟然靠着墙角坐下了。
真是前脚去了狼,后脚来了虎。合着兄妹俩都一样的癖好,爱半夜找人谈心。
路小安将被子拉到下巴,警惕地看着她:“你个姑娘注意点,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传出去对我影响不好。你赶紧回自己屋去。”
季筱雯一脸疲惫,可能是夜深了,竟然没有那股官家小姐的嚣张跋扈范儿,她说:“我回去也睡不着。”
她靠墙慢慢蹭自己的背。路小安这才明白,这姑娘伤口结痂好转,开始痒了。无论是谁,受了什么样的伤,第一道康复关就是痒,痒吧,还不能去挠。
痒到人心里去,停不下逃不了,任凭你怎么转移注意力都不能忽略的痒。这滋味太难受了。
路小安一时半会也觉得怪可怜的,干脆闷头大睡,一句话也不跟她说。
季筱雯可不能放过他:“你跟我说说话吧。”
路小安比核反应堆都快:“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季筱雯闭着眼睛笑,又说:“换个话题。就谈谈你上班的有意思的事儿。”
这可真把路小安给难住了。对他来说,这世界上最没意思的事儿之一,就是上班。
路小安心想说不定谈的满足了,这姑娘就能放过他。他不情不愿的说:“有意思的事儿还真少。不过有一次吧,我们到街道办事处考察,碰到我一哥们,干警察的,丫就一人民败类,跟我说,我们参观的这栋和谐楼,四五层住着的是失足妇女,因此我们这次考察工作,可以定性为走鸡层。”
季筱雯闭着眼睛笑,又不敢笑得太大声,怕牵扯到伤口,只好憋的浑身都在颤抖。
路小安好奇心作祟,一般干行政的小公务员都这样,工作能力一般,打听起事儿来比耗子还精。他说:“你哥挺怕你啊。”
季筱雯哼了一声,反问他:“你怎么看我们这家人?”
这话问的太深了。诚实回答吧,保不齐这姑娘恼羞成怒。违心说假话吧,又实在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路小安说:“我对于你家这几个人办事儿吧,可以这样说,欣赏为主,理解为辅。”
这句话没把季筱雯笑晕过去。
笑了一会,她又想起什么来似的,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他怕的不是我,是我大哥。我们家都怕我大哥。我们看着像黑社会,我哥就是黑手党,还是国营的。这个人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血腥镇压。没办法,老季家战场上挣来的功名,骨子里都带着血腥气和狠劲儿。蠢蠢欲动着呢。”
路小安没见过她大哥,不好评价这个人。
季筱雯看他沉默,又问:“能不能帮我挠挠痒?”
路小安吓得直出白毛汗,向床脚缩了缩,说:“你别这样。外头可都是你的保镖。回头让你爸知道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季筱雯居然好声好气,脸色不见气愤,说:“我要是让外面那保镖挠挠痒,回头我爸准一枪崩了我。也就你还算个人。”
路小安心想,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贬我呢?
但转念又一想,宁得罪小人,别得罪女人。他伸出手,隔着衬衣给她挠痒。再想了想都到这份儿上了,送人送到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又给她捏了捏颈骨。
人吧,一舒坦就容易发出声响,深更半夜这种声响,就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了。
季筱雯没出多大的声响,就像是在呻吟。
路小安焦躁不安,头一回碰上这样扎手的女人。赶紧的说:“妹妹,我拜托你个事儿行吗?咱能注意点群众的情绪,别出声吗?”
季筱雯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反唇相讥,说:“你好手艺啊。将来谁娶了你还不得爽死。”
路小安还没回答呢,就听门外面有人接话,透着股喜气洋洋:“就是。干脆你就嫁给他得了。”
是季云泽。这厮竟然还有这种癖好,喜欢听人墙角。
路小安悲愤交加,连季筱雯都不理睬了,卷着被子面朝墙,再也不说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