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安是被挠醒的。一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白胖猫蹲在他的脚边上，伸出肉肉的爪子，喵两声，挠一下。再喵两声，再挠一下。
路小安猛地站起身，屋子里空无一人。他还有些神志不清，乱糟糟的顶着一头短发开门。
那只白胖猫早蹲在门口，一溜烟的先出去，跑得不见人影了。
院子里站着半裸男，眼神不善的看着他。那里面含义可丰富了，路小安看了两眼，从他的眼神里发现了不屑一顾，不知好歹，鄙夷，还有些无奈的羡慕。
今天奇怪的是，他穿上衣服了半裸男一脚蹬着装着鸡鸭的塑料筐子，半眯着眼，歪着头，点了两根烟，递了一支给路小安：“哥们，来一根。”
路小安摇摇手。他嗓子干涩，想去厨子所在的别墅找点水喝。
半裸男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说：“昨晚上睡得怎么样？”
路小安也不回头，同样不紧不慢的说：“真不怎么样。就是老做梦，我估计是这儿风水的事儿。我梦见自己在一个水库大坝上面散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失足掉进了水里，我好像不会游泳，就在水里喊救命。”
半裸男哼笑几声：“哥们记得怪清楚的啊。”
路小安活动了一下肩膀，打着呵欠说：“然后呢吧，我就被一个漂亮姑娘给救上来了，我那个感动啊，为了表示我的感动吧，我就一直拥抱她。我抱着她吧就有了感觉，有了感觉没办法，任凭她不管她怎么反抗，我还是把她给办了。刚刚醒过来，我躺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这不一出门，就碰上你了。来送货？”
半裸男被噎的没话说，半晌哼了一声，说：“不看看今天星期几？”
星期三全家宴。星期四玩自杀。越喊着要死要活的越怕死，一个比一个惜命。
路小安微笑点头，向矮厨子打招呼：“你好。”
厨子提着刀，手在围裙上摸了两把，又看了半裸男一眼，小声说：“你怎么又来了？”
半裸男接过话茬：“当家的发话，敢不见吗？干你的活，别多嘴。”
他看着大口喝水的路小安，说：“我们都是老头子手下的兵。犯了错误的，就得到这儿来受罚。爷是终于熬够了，下次不知道谁来受这洋罪。”
路小安停住嘴，说：“那小唐呢？”
半裸男流里流气的歪着头，歪着嘴，头一颠一颠儿的，说：“人家能跟咱一样么。人家是嫡系部队。老爷子的亲信，等闲人到不了跟前。”
他照例把两根烟叼在嘴里，从鼻孔里喷出两股又粗又呛的烟柱，带着一种探究的眼神，斜着眼上下打量他，又说：“喝完了吧？大小姐说了让你洗刷完了过去。看见那栋楼了没？上楼左转，最里头的那个卧室，北向。进去——”
路小安不明所以。
半裸男也不提示，像是司空见惯一样，他摇着头，声音又干又硬，“别害怕。这是老爷子在，不敢对你怎么样。要是觉得不对，喊就是。”
三楼浴室里，季筱雯在等着他。
路小安踩过厚重地毯，数着眼前的几何图案，推开了浴室的门。
这栋别墅的装修全部是北欧白色风格，极简，极冷，透着一股清心寡欲的气氛。
浴室装修走的也是现代冷灰风格。青灰色浴缸质地高档，偏偏搁了几折“松鹤延年”的屏风。蝶栖石竹银交关，绮阁云霞抱玉兰的图案团团挡住了浴缸，只能听见潺潺的水流声。另有一架椭圆形，雕饰雍容富贵吉祥的中式穿衣镜，哗众取宠地艳帜着，使整个冷淡的浴室燃烧着缓慢却汹涌的躁动。
像是女孩子的浴室，却又不像是女孩子的浴室。路小安踌躇片刻，在屏风一侧站住脚，不肯前进一步。
季筱雯躺在温暖的，带着芳香的清水之中。仰着头，不睁眼，喃喃念道：“过来，帮我搓搓背。”
那水太清，微微晃动的波纹折射着她的身子。所有的一切都清楚，也都有些晃动，不加掩饰的呈现在他眼前。
路小安偏转过头看向另一侧，卷了袖子，拿着白毛巾，揉搓着她肌肤细腻，白净漂亮，却又新伤旧患交错的脊背。
季筱雯说：“这屋子的家具，是我爷爷喜欢的，他总喜欢带我住在斯堪的纳维亚山下的木屋里，等天黑了一起看山上的雪，从酒窖里拿了酒来喝，然后告诉我，如果我是个男孩子，他会把家里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不过我一直很不喜欢这样的家居风格，反差太大，看着荒谬。我喜欢我哥那样的中式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