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安回想起他和季筱雯的来往史,那真是一条很深很长很立体的鸿沟。
路小安知道作风问题的严重性。因为在他的周围,被提拔的、未提拔的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些大小领导们,许多的男人,当然也包括一定数量的女人,这一生在女人问题上,犯过错,吃过亏,经历十分坎坷的,可真是不少。
路小安虽然社会经验不足,但他深知有些女人不能碰。比如奎木狼私自下界,跟宝象国的公主做了十几年的事实夫妻,回到天宫不过也就是被玉皇大帝关了几天禁闭,太白老儿求了求情,玉帝就把他放出来了。然而天蓬元帅调戏了嫦娥,这位独自拥有一颗星球的女人,直接就被雷霆震怒的玉帝打进了深牢大狱,一贬三千里不说,还投错胎投成了一头猪。猪八戒为什么就不能想想,所有的神仙都挤在玉帝旁边的三十三天,为什么嫦娥她就能一个人独占这么大的月亮,仙姑独处呢?
所以季筱雯再怎么自认为找到如意郎君,穷追猛打,路小安再怎么风惹飘絮心随东,他也得掂量掂量这其中的分量。虽然说女追男,隔层纸,但路小安毕竟是平民胡同里长大的毛头小子,普通小康家庭出身的男人,未曾泄过元阳的资深光棍,就算有心比天高的志向,但更懂得自己的长处和软肋,知道有这个福气和能享的起这个福气这两者之间的巨大差距。
人家有的是背景,而自己有的只是背影。哎,自做孽不可活,可千万别一失身成千古恨,那就追悔莫及了。
马前川他们都嫌他能吹,可他敢拿着他老妈的老寒腿发誓,他真的是在半空中醒过来的。
他是被轰鸣的发动机声震醒的,一醒来就头疼欲裂。路小安睡眼朦胧,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闪烁的星光,飕飕的冷风,起初还以为自己在火车上呢。
说是火车,又不像,车厢里的座椅相对排列,差不对能坐下六个人。
路小安迷迷糊糊的想,倒有点像是好莱坞大片里经常出现的直升飞机。
他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唐身板挺直的系着安全带,戴着硕大的耳机,双臂抱胸,眼光阴冷,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路小安想摸自己的手机,摸了个空,嗓音也沙哑了:“咱们这是到哪里了?”
小唐不说话。车厢内灯光阴暗,大片阴影落在他英俊的脸上,看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表情。但人身边都有气场,小唐身边的这股气场有些不详的味道,让路小安不敢轻易造次。
路小安想要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腰带才发现自己也被如法炮制,绑在了座位上。
他又茫然左右打量了打量。气流不平稳,时常颠簸,有人在背后反复推着他似的,感觉有点晕。
耳际沙沙传来机组人员的交谈,时不时有类似指令的简短命令,像是在报告经纬度。
路小安头重脚轻,忍住自己想要呕吐的感觉,高声喊:“我不跑!你不用绑着我!松开我就行!”
小唐这个面瘫了似的男人冷冷开口:“你不用喊。我听得见。”
路小安这才反应过来嘴边的耳麦能够彼此进行交流,他摸了摸自己的耳麦,说:“我们这是在哪?”
小唐扭转头看着舷窗外的黑暗天空,声音仍旧硬冷的像冰渣子,掉在飞机上能砸穿几个大坑:“南京。紫金山。”
路小安四处看了看狭窄的空间和座椅,猛地打了一个愣子,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我们在飞机上!”
他寒毛直竖后背炸起白毛汗:“我怎么在飞机上!我的天啊!我竟然在天上!我不是在酒吧喝酒的吗?马前川……哎呀,我还有半杯酒没喝呢!神啊!”
耳机里传来一阵哄笑声。
小唐眼观鼻鼻观心,心里烦躁面上一点儿也不表现出来,纯当什么也没听见,任由路小安一个人在哪里激动不已,嘴里一个劲儿的嘟囔:“这肯定是租的吧?我看电视了!市里有这样的租赁公司,有一场婚礼使用了直升机业务,当时花了五万。是一个小时五万!不便宜啊我说!”
飞行员和机械师又是一阵哄笑:“对!租的!真不便宜,费用你出,从你信用卡里扣钱!”
路小安连忙笑着推辞:“我可没有钱!这又不是我自愿上来的!但你们千万别把我扔下去!”
小唐冷着脸一声不吭。这个保镖比他的主子季云泽更像个主子,衬得季云泽就是一不折不扣的败类,扶不起的阿斗。在这样人手底下干事,难免不痛快,路小安很理解。
一般霸着领导位置干不出实事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很想问问小唐是不是奉了季筱雯的懿旨要带他回去,又不敢张嘴,但看他那一脸愤怒憋屈的表情至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支撑了一会就有点受不住了,宿醉后的头疼,强大的气流和高空失重引起的眩晕感,让他感觉又想要呕吐。
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坐飞机是挺难受的。路小安很想下去但又不能下去,那个噪音就不用说了,俩人对面说话是听不到的。虽然他头上有一副耳机,可以降低超分贝的噪音,还可以听到机长跟飞行员的指挥对话,聊作分神,但那种推背似的感觉和天晕地转的感觉,仍然让他浑身像散架似的,耳边嗡嗡作响。
他只好张开嘴,仰着头,手掐住自己的喉咙,艰难地缓慢喘气。
小唐冷眼旁观,眉头间都是嫌弃厌恶。过了一会,窸窸窣窣摸了摸旁边的纸袋,不言不语递过几个塑料袋子,还有一瓶白酒。
路小安在气流的颠簸中接过了酒,满怀感激的向他点点头,虚弱的说:“还是喝醉了好,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能好一些。我实在撑不住了,到地了你叫我。”
他一口一口的喝着白酒。辛辣的酒水压制住了胃里的翻江倒海,神经被酒精麻痹反倒让他有种轻松的解脱感。
路小安迷迷糊糊的问:“季筱雯……还好吧?”
小唐似乎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你自己回去看。”
路小安又说:“笑肌是人类等高等动物才有的,可你好像没有笑过似的。嘿,哥们,趁现在没人,给我笑一个。”
小唐扭过脸不看他。
路小安随着机身左摇右晃,迷蒙着眼,说:“笑一个。不然,我给你笑一个。”
小唐似乎在极力忍耐,还慢慢吸了一口气,胸膛有起伏,然后又回归漠然。
路小安渐渐陷入沉睡,嘴还不闲着:“不然我给你唱一个。昏天又暗地忍不住的流星,烫不伤被冷藏一颗死星……”
他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在小唐刀子一般的眼光中,从午夜睡到凌晨,睡了一路飞机,又颠三倒四爬上汽车,睡了一路专车,一路睡到了别墅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