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若初每天都会听玄紫说一些七七八八的事。
玄紫说,你独自一人在家,不慎感染风寒晕倒,又不幸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所以目前失忆。
玄紫说,云沧是个好夫君,你昏迷后,他衣不解带,没日没夜的守在床边。
玄紫说,你不要强迫自己去想起从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今后的日子还很长。
玄紫说,云沧下次再来,你记得嘱咐他不要踹门,要带多些好东西过来。
玄紫说,我祝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对于这些,若初默默的记在了心头,因为失忆,她已经记不起从前的事,玄紫救了她,又是自己夫君的好朋友,是个好人,不会撒谎,所以她从来没怀疑过那些事情的真假。
弹指瞬间,光阴荏苒。若初借着养身子的由头,赖在山谷里住了好些清悠安宁的日子。她很喜欢跟在玄紫身后到处乱,因为她觉得医者能妙手回春,能药到病除,望闻问切便知人身体的好坏,她觉得这些都很神奇,很有意思,有次一时兴起,便想拜了玄紫为师好好学些本事。
然而玄紫却总是对此避之不及,问他,也只是说一句,“云沧绝对不会同意的!”
若初无奈的撇了此事,不再提及,毕竟强人所难是不好的。
药庐里,玄紫正在慢条斯理的碾磨药材,空气里飘着草药苦涩的清香。若初在一旁抱着本晦涩难懂的医书看得眼泪汪汪,不光字难懂,没有标点的语句更难懂,她噼里啪啦的翻了几页后将书往案几上一扔,不服气的说道:“等我回去,定要让云沧给我找个教书先生,教我好好念书习字。”
玄紫笑倒,道:“恃才傲物,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回去了还是赶紧给云沧生个娃吧,这个才是正经事。”
“偏见,你这是偏见!”若初一点不顾形象的大声喊道。
玄紫伸出小指掏了掏被声音震得有些发麻的耳朵,解释道:“我这不是偏见,这个无才不是说真的没有才,是说很有才的女子根本不把才放在心上,这叫无才,心中无才,谦卑到极处。这个才就是德,她的德是什么?谦卑。如果说一个女子她很有才华、很聪明,聪明绝顶,超异常人,那并不一定代表她有妇德。那只是才,不代表德。不是说叫你什么都不懂,不要学念书习字,是你要有德,你的才便愈高愈好。”
“我听晕了,彻底晕了,但这跟生不生孩子也没关系啊!”若初双眼犯晕的看着玄紫不解的说道。
“怎么就没关系了,相夫教子懂不懂?你能把你的孩子抚养成有才华的人,这表示你才德兼备。”
“哦!”若初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又道:“那生孩子的事不是我跟云沧的事嘛!我怎么从没听他提过,倒是你总是叫我跟他生孩子干嘛?”
“这个啊……这个嘛……”玄紫抓耳饶腮的正在想说词,不料云沧突然出现,说了一句让他吐血三升的话。
“他这个叫,皇上不急太监急!”
玄紫当即气的脑门充血,脱口而出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忒没良心的家伙!”话音刚落,就有一道疑惑的目光射向他。
他瞥了眼脸色有些微变的云沧和翘首倾听的若初,嘿嘿一笑,胡乱扯了个借口道:“其实云沧很想要个孩子,但他又怕你身子受不住,所以一直闭口不谈,我身为他的好友,这不就替他干着急了嘛!
闻言,若初探究的对上了云沧深邃内敛的目光,顿时只觉得脸上如火烧一般的燥热,她好不自在的别过头,眼睛瞟向别处。
别扭的气氛突如其来,玄紫干咳了两声,打破了这种尴尬,“诶,云沧,你怎么在这,你这几天死哪去了?”
云沧越过玄紫的眼光,满眼柔情看向立在一旁假意四处张望的女子,抬了脚走近她,揉了揉她的脑袋,“若儿先去收拾收拾东西,今日我便带你回家。”
“回家?”若初苦笑了说道:“问下,问下,我们家在哪,我的失忆好像挺严重的,连家在哪里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哦!好吧!”
云沧看着她微微提起裙子出了药庐,绰绰身姿渐远,途径那几颗梅树下时,裙摆卷起的满地花瓣,恰是不复的似水流年。
玄紫看着云沧失神的模样,哈哈一笑,打趣到:“你怎么突然开窍了,前些天还怪我编造了你们假夫妻的身份,然后又一连消失了几天,我还真以为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了,我还盘算着,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劝她改嫁了。”
天空突然的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并不大,落在地上便融进了泥地了。云沧走到药庐外,负手而立,雪花落在他雪白的锦衣上,覆上了他的墨发,他安静的站了会,道:“我弃了她第一次,定不会再弃她第二次。”语落,他便踏着飞雪抽身离去。
简单的一句话,却能感动人心。这不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山盟海誓,也不是耳鬓厮磨的甜言蜜语,更不是心口不一的庄重诺言,因为,誓言都带着口字,往往有口无心。
若初收拾好行李,撇了眼窗外,这才发觉天已飘雪,她惊喜的站到屋外,仰着头望天,伸手去抓天上飘落的雪花,眸子晶亮,笑容清澈。
云沧牵了马过来,见她一个人在雪中玩得不亦乐乎,便解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替她系上,轻声道:“我们走吧,趁着雪小没封路,等到了家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若初点了头,扯了下云沧的衣袖说道:“我们先去跟玄紫告个别,好歹也在他这叼扰了不少日子。”
云沧轻笑,眉眼间揉着淡淡的柔情,手指掠起她面上散落的几缕发丝至耳后,“走吧!我和你一起去。”一手牵着马,一手握过她的手,掌中蔓延起一片冰凉,他紧紧了手掌,温热的体温驱散了那一拳凉意。
玄紫目送他二人走后,回了药庐,当他看见案几上斜斜躺着的黄皮信件,忍不住的“噗嗤”一声笑,神情玩味的摇着头捏过信角,走到门外,撕碎了随手一扬,纸偏乘着微风细雪不知飘向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