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夹着丝丝惆怅,淅淅沥沥的落了一场接一场,似要没了个止头。雨水顺着屋檐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砸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
若初站在轩窗前,眺望着窗外的烟雨朦胧,思绪却飘到了这窗烟雨之外。
庭院里,雪白的梨花如痴如醉得开满了一树,绝好的花期,却偏逢了绵绵不断的雨季,孱弱的梨花,经过雨水的敲打,再也耐不住缠绵的春风,微风一过,便一朵一朵的落了满地。
光阴易逝,不知觉中,已至暮春三月。
不知是想起什么了,若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心情欠佳的问道:“芝兰,我来这里多久了?”
一直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的婢女,上前了一步,恭敬的答道:“回姑娘话,已足一月了!”
“怎么办?我想回家了!”她委屈的向芝兰嘟囔了这么一句,只觉一阵悲上心头,眼泪竟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忽然就迷住了眼前的一切。
见她这样,芝兰连忙递了丝绢给她,在一旁急得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
若初就地蹲下身,埋着头,狠狠的宣泄着心中的难过。
真是想家吗?也许是吧!可是自己的家在哪了?自己的家人又在哪了?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好像没有真正血缘关系上的家人,因为云沧说过自己没有父母。
既然,从小便是个弃儿,那又何来家一说,何来想家一说呢?
可是,云沧还说过自己是有家的。自己的家,就在那个偏远小镇的一处小小院落里,虽然很小,但是很温馨。那里有自己和云沧的全部回忆,没有苦楚,只有甜蜜。在那里,自己只是他迷糊的小妻子,是被他宠溺的小妻子,才不是什么狗屁王爷的姬妾,才不是……
云沧,你现在在哪里了,为什么这么久了,你还没找来,你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哭着哭着,想着想着,若初觉得自己很累了,便跑去床上蒙头睡了一觉。
空旷的御书房内,燃着熏香,安静惬意。
老皇帝正端坐在书桌前认真翻阅着手边的奏折,还时不时的提笔在奏折上圈点写画。
这时有宫女送来了茶,立在一侧的陈公公赶紧接了茶端了过去,低声劝慰道:“皇上,喝杯茶歇会吧!”
老皇上“嗯”了一声,但手上的活仍未停,正往奏折上写着什么,又听得陈公公,道:“皇上!三皇子过来了。”
老皇上这才放了笔,合了手中的奏折扔到桌上,神情有些倦怠的捏了捏眉间。
千羽勋抖了衣袍上的水珠,向皇上行跪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老皇上摆了摆手,让他起了身,然后从桌上那堆奏折里抽出一本交到陈公公手中,道:“拿去给他看看!”一旁的陈公公立刻将奏折捧了过去。
千羽勋接了奏折,打开细看了一阵,再合上,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有规矩,自然是按规章制度办事,该罚的罚,该赏得赏,绝不含糊!”
老皇帝端着茶杯,押了一口茶,眼皮都不抬,道:“怎么个罚法,怎么个赏法,你倒是细细说来听。”
千羽勋淡淡一笑道:“奏折里所参之人为盐铁使张大人。依奏折中所言,张大人将官盐分派运往琦玉县各个盐商手中后,不按本朝规定,私下逼迫盐商将官盐低价出售给琦玉县百姓。就盐铁官营而言,盐商们只有得到政府的特许,方能以交纳重税为条件获得贩卖权。张大人的这番做法,无疑是坏了他们的财路,也难怪那些盐商会集体反对。”
他顿了片刻,继续道:“按本朝利律,私下更改官盐售价者,若为官,重则削去官职,财产充公,轻则降职,杖二十。若为下属盐商,则取消贩卖权,杖二十,终身不得再事。身为盐铁使,张大人的做法已是知法犯法,理应受罚。但这几年,琦玉县一带一直水患难平,年年受灾,百姓生活清贫。张大人虽违法行善了受苦百姓,却更是彰显了父皇的仁政天下。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仁政为先。是以,张大人其行当罚,但其心当赏。”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者载舟,水者覆舟,老皇帝自是晓得其中的道理。他起了身,看向千羽勋的眼中深含赞赏,在沉思了片刻后,笑道:“那朕交给你一件事,你可要给朕办漂亮喽!”
“儿臣惶恐!请父皇明示!”千羽勋低垂了眉眼,有预感不是什么好事。
老皇上走近他,深叹了口气道:“琦玉县这些年受灾,朕也是年年派人去修缮河道,却总是不见成效。从今日起,勋儿就全权负责这件事,朕对你有信心,你可别叫朕失望啊!”
闻言,千羽勋的神情一滞,低垂的眸子里明显带着不愿,但再不愿,他还是要去做。他知道父皇这般的目的是将他往皇权之位上推,逼着他去做出些成绩来。自从大哥死后,父皇最看好的人便是自己,可帝王之位却不是自己所要。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参与政事,不想去过那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生活。那些皇权兵权他通通不屑,他只想像普通人那样平平淡淡,真真切切的过一辈子。
却奈何他生在了帝王家,那样的想法只能沦为幻想。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帝王家的人就是为了权力和皇位而生,势必要互相残杀拼个你死我活,谁都无法阻止。“树欲静而风不止”,在那样的环境中,如果优秀,即便想要独善其身,也是终不可能。在那样的环境中,人心又有多少可以选择的余地?命运面前,再大写的人字也还是渺小的,无奈的挣扎过后,败是惨败,胜是残胜。再或者,掩藏自身的本性,做一个混世之人,在昏沉中了此一生?
千羽勋凝了凝神,将这些悲哀的想法挥出了脑中,这两者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坚信自己能找到并过上想要的生活。而这样的乐观想法,直到很多年后再想起,他都惊诧当时的想法怎么会那般天真。
再说若初,她一觉清醒后,心里就盘出了逃跑的计划,还是迫不及待想逃得那种,恨不得马上能逃了。
她想见云沧,想见就不能干等着,必须主动的去争取机会,只要出去了,总会想到办法找到他。千羽勋是指望不上了,跟他提了好些次,都只是装聋作哑的蒙混了过去。
皇宫大院要溜出去怕是不容易,所以她得做好十足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