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无人烟的山野丛林里,缓慢行着一辆褐色的马车,灰色的粗布车帘随风飘拂,车轱辘发出悠长的“吱呀”声。
二虎子在赶路,若初坐在宽敞的马车里,身子斜斜的倚上车壁,一双秋水眸子无精打采的看着另一面车壁发愣。这些天她一直在想一些事,一些自己从未去想过的事,她的脑中又开始细细的回忆着失忆后的所有事情。
那时,清醒后的第一眼便是那抹白衣胜雪的身影,那是个冷傲孤寂的男子,一双看不到底的眼眸里藏着千年不化的冰霜。可正是这样一个男人,却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给了她全部的温柔和疼爱,那张冷峻的脸也从来只会对她微笑。
嗯!那人是云沧,是她的夫君,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没错吧!玄紫也是这么告诉她的。
若初不是个傻子,却愿意做个傻子。很早前她就怀疑了玄紫的话,如果真是摔伤导致的失忆,那为何她醒后,全身上下找不到别的伤口,独独只手掌上留了一道浅浅的疤。难倒要叫她去相信伤手伤成了失忆?她偷偷问过玄紫失忆的真相,但玄紫明显不想回答,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那段时间,玄紫总是重复的告诉她已为人妻的事实,每次说完,玄紫总会要追着她问:“你记住了吗?”那忐忑的神情,总是在若初笑着点头后归于平缓。
有次,若初半开玩笑的对玄紫道:“你似乎在刻意的让我记住这件事,好似这并不是属于我的记忆。”这话,惊得玄紫追着她问了一天,是不是恢复了记忆。
若初猜得到他们在故意隐瞒自己,至于在隐瞒些什么,她没去多想也没去多问,因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发觉自己对云沧有一种依赖,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依赖。所以,在那个冬雪纷飞的寒冬,她顺从着自己的内心,跟着云沧回到了他给的家。
那个家很小,可是很温暖,那个家很穷,可是没让她受过苦。云沧很纵容她,从不勉强她洗手作羹汤,从不勉强她做一切家务。她曾很严肃的问过云沧,为什么对她如此纵容,云沧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告诉她,你开心就好。
这种如梦似幻的日子,若初以为自己会躲在里面幸福的过上一辈子,她不需要恢复记忆,不需要知道以前的事,只希望那样的日子不要消失。然而,幸福如果是偷来的,那总有一天时间会逼你还回去。
那一别,无情的碾碎了她此生的奢望。
若初没有恢复记忆,却零零落落的从千羽勋口中知道了从前的事情,知道了一些被遗忘的记忆。
姬妾,朝凤国四王爷的受宠姬妾,知道这个消息时,若初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样的表情。是震惊更多,还是错愕更多,但一定不是惊喜,反而觉得那样的身份很讽刺,她不想要那样的过往,不愿意将自己囚禁在笼中,卑微的去换一世衣食无忧。
后来因千羽勋入了宫,在宫中那一月的生活,若初明白,那便是她被送回去以后一辈子的缩影。
朱门重楼锁清影,高墙深院碎芳华。
相比那枯萎灵魂的深院,若初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何况这外间还有个对她很好的云沧,这样的诱惑足以让她义无反顾的逃跑。
……
马车颠颠颤颤的向前走着,前方的地上凸起一快高出地面许多的石头,车轮轧过,车身剧烈的晃偏向一侧。若初坐在车内,身子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向一侧倒去,悴不及防,脑袋“哐当”一声砸上了车壁。
正在前边赶车的二虎子听得车厢里传出“啊”的一声,他撩开帘子,看见若初正皱了眉,揉着脑袋。他吐了吐舌头,“姐姐,路不好走,刚才是轧上石头了。”
若初会意的点了头,目光顺着撩起的车帘向外看,天色越来越暗,黑锅一样的天空倒扣了下来。
她招呼了二虎子道:“赶了一天的路,我们先停下来吃点东西,歇息一下。”
二虎子依言将车停了下来,跳下马车,取了马背上的鞍具,让马自行去找地上的草吃。
若初准备好水和干馍,将二虎子叫进了车厢内。她看着坐在一旁大口啃着硬馍的二虎子,满眼都是心疼,这么小的年纪便出来做工挣钱,真是太不容易了。
二虎子见她看着自己吃,问道:“姐姐,你怎么不吃?”
“呃!我待会吃,现在不想吃。”若初望一眼那硬梆梆的干馍,很是没有食欲。
她撩起厢壁上的车帘,朝外看了看,周围是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让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她回了头问道:“二虎子,我们没有走错方向吧?昨天还走的大道,今天怎么绕到山林里来了?”
二虎子摇摇头,“这是捷径,我在信风镇上特意打听过了,这样的走法能省下天把的时间。”
若初一把甩了车帘,侧转身子,颇为激动的说到,“我们走了有五天了,那你的意思是明天差不多可以到咯!”
二虎子点了点头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问题!”
若初眼一瞪,道:“别乌鸦嘴!能有什么意外,明天肯定能到,等进了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说完还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美滋滋坐那各种幻想。
天知道她是有多期待进城,等进了城,先要找个地方舒服的泡个热水澡,然后美美的吃上一顿,然后再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赶路的这几天可是遭罪了,吃没什么吃,睡也睡不好,一路上还得提心吊胆,就怕出什么事。好在明天就进城了,今晚可以高枕无忧咯!
眼看天色渐渐暗了,若初拽过一个包袱去找里面的蜡烛,昨天的那根烧完了,还好当时预备了不少。她摸出蜡烛,又去摸火折子,正嘟囔着昨天将火折子扔哪去了,忽听前方传来一阵亢奋的马蹄声,还夹着几声“嘶嘶”的马鸣声。
二虎子与若初对望了一眼,慌忙扯开车帘看去,大片火光闪闪烁烁,直朝她们这里冲了过来。若初吓了一跳——山贼?不会吧,二虎子那嘴真够乌鸦!她怎么就那么衰,都快到还遇到山贼!
二虎子纵身跳下马车,飞快的奔过去牵了近在一旁吃草的马,三下两下的套上鞍具,调转马头,一鞭甩上马屁股,大喝道:“驾!快跑!”
好在马很配合,撒开蹄子就跑,还没跑几步,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大,火光一下子冲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二虎子猛然一拉缰绳,大马前蹄扬起,踏空落下。
山贼!若初僵硬地坐在马车里,实在不愿相信倒霉的事实。忽然,车帘被掀起,她都来不及看清来人,只觉一双蛮力的大手扣紧她的胳膊,一个怔神间,人就被拖到了车外,狠狠的被推倒了出去,若初稳不住那道力,踉跄几步,连带着将站在一旁的二虎子也撞倒在地。
昨天下了一场雨,地上还有些湿,若初拉着二虎子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泥,勉强笑道:“各位……各位大哥,各位好汉!我……我只是个过路的,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那个……还麻烦你们通融一下……”
一人抓着火把凑了上来,上下打量她一番,见是个瘦伶伶的小丫头,穿得也很普通,再看一眼,另一边同样是瘦瘦弱弱的二虎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回头大声叫道:“穷鬼一个!没戏!”
声音又沉又哑,一听就知道是个彪悍的汉子。
呼啦一下,又围了上来几个人,拿着火把,有个尖嘴猴腮,有个肥头大耳,有个一脸猥琐。那个一脸猥琐的更是伸手朝若初脸上摸了一把,若初条件反射的一抬手“啪“的一声,拍掉了那只爪子,身子往后退了退。
那个一脸猥琐的男人毫不在意的收起手,邪恶一笑,眼睛在若初身上上下溜了几圈,边看边点了点头,然后背转身朝后面道:“现钱可能是没有,但这小丫头长得水灵灵的,可以送到勾栏里卖个好价钱!”
看不清的黑暗里,有一人道:“不错!带走!把那个小子也带上去!做个粗活下人!”
若初一听立刻被吓得不清,她知道勾栏是什么地方,她捏住领口,惊恐的看着他们,大声急道:“你们敢!”
口气极度挑衅!
围住她的那几人,眼光齐刷刷射向若初,个个笑得不怀好意。
黑暗里的那人更大一声道:“带走!”
若初与二虎子立即被人捆了手脚,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分别被扔到马背上,一路疾驰的朝一处山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