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妃走后,千羽勋昏昏沉沉的倒在床上睡了大半日,再睁眼时,已是黄昏。他抱着被子坐起身,微微弓着身子,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
若儿!
他无声的吐出这个名字,心里的思念又增加了一分。忽然,胸腔里生出一丝钝痛,那痛让他忍不住缩瑟了一下身子,却刺激得思念变本加厉。越是痛便越去想,越是想便越会痛,直痛得他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方才惊觉这不是思念成狂的错觉。
他立即盘腿坐好,运功气走全身,片刻后,他发现自己的内息并无紊乱,可胸口的疼痛却越发明显。他拧着眉忍着痛,面上苍白一片,这样的痛感他并不陌生,半月前也曾发过一次,只是那次只痛了一小会,此后也没再痛过。直到这些天,这胸痛的毛病便犯得紧,且一次痛过一次,一次长过一次。
剧痛在胸口盘旋,血气急速上涌,千羽勋“噗”的喷出一口鲜血,血珠溅落在他白色的中衣上染出片片绯红,似大红的桃花齐齐绽放,绚烂而夺目。
他抹去唇上的鲜血,伸手捂住胸口,掌下是一片火热,他低了头看向按住的地方,微微一怔,忽然就想起了什么。他轻抖着手去扯开了领口,敞露了前胸,他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住左胸上那株妖绿的藤蔓,忽见藤上抽出了一丝绿,那绿慢慢的在白皙的皮下游走攀缠,直至锁骨下方停住。藤蔓仿佛在血肉里活过来了,青翠欲滴,妖娆而诡异。
蛰伏了那么多年到底还是醒了,他苦笑一声抬起头,暗暗责怪着自己,怎么会忘记原来是这里醒了。良久后,只听得他喃喃自语道:“对不起,若儿,我不能让你走,这辈子你注定是要和我一起!”
这一刻,他的内心既痛苦又欣喜,痛苦的是她不爱自己,欣喜的是这注定的一辈子。
疼痛随着抽出的那丝绿渐渐卸去,不顾身子的不适,千羽勋穿上衣服出了寝殿。他站在院中,看着晚霞绮丽的天边,看着红光笼罩下的重檐殿顶、朱漆红门,第一次觉得这样的黄昏也很美。
“阳介!”他轻轻的唤了一声,身后立即走上一名青衣的男子,立于一侧拱手待命。
“明日随我出宫,今晚你先去打探清楚,那日持我玉佩出宫的女子身在何处!”
男子应声领命,飞身跃上殿顶,很快不见了身影。
残阳散尽,夜幕降临,一旁的街道人家门口都挂上了灯笼,远远望去像一串发光的珍珠,长长的连成一线。若初很少见到这种繁华的夜景,不由流连忘返。
二虎子跟在她身后,手上提了些东西,他看着前边对各种东西都好奇的若初直摇头,眼见着她又闯进了一家买首饰的店铺,也只得快步跟上。
店里,若初正仔细的挑着发簪,老板在一旁叽叽哇哇个不停,无非是吹嘘自家的东西如何的物廉价美,如何的别具一格。
左挑右选了半天,终于相中了一样,她指着其中一柄银簪,问道:“老板,这个多少钱?”
“五两!”老板伸出五个粗短的指头,嘿嘿一笑。
“老板,你干脆去抢钱算了,喊这么贵,姐姐,你可别买!”二虎子在一旁拽了若初的衣袖就往外拖。
到嘴的鸭子要飞了,老板不干了,他朝二虎子一瞪眼,斥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个屁啊!”
二虎子一撇嘴,松了若初的衣袖,折回柜台前,一把抓过那柄银簪搁手心掂量了几下,老气横秋道:“这银簪用银的份量不超过二两,再者式样又简单,加工费就更是便宜了,明明是便宜货,老板居然好意思喊出五两的天价,你这都不叫宰人了,这叫宰猪!”
宰猪!好贴切的形容啊!
正听得连连点头的若初,“嗯”的一声回了神,不满道:“你太损了!你怎么能拐着弯的说我是猪了!”
二虎子吐了吐舌头,顽皮一笑,“姐姐,我们去别的地方再看看!”说罢,两人就往门外走。
二虎子那席话说得老板半天没吭声,这一看客人真要走了,生意马上要黄了,他忙跑出柜台,拦了他们道:“姑娘,这价钱好商量,你看三两怎么样?”
若初住了脚,向二虎子一挑眉,投了个询问的眼神,没办法,讨价还价这种事她暂时还没摸清门道。她见二虎子悠然的朝自己比出了两根手指,先是一愣,然后转了身也朝老板伸出两根手指,这么个低价,她真怕老板不仅不会卖,还会把他们轰出门。
老板见她出的这个价,脸顿时苦到了一堆,思虑了片刻,他叹了口气,手一扬,道:“卖了吧,卖了吧,姑娘今儿个算捡大便宜咯!”
闻言,若初一脸佩服的朝二虎子一挑大拇指,眉开眼笑的跑去付钱了。趁着老板在包簪子的间隙,二虎子摇了摇她的袖子,对她道:“姐姐!你别再买这些不急需用的东西了,等到了落日镇若是钱都花光了,你还怎么找你的夫君啊!”
若初一拍额头,笑道:“也是哦!那我要多多注意了!”说笑间,两人便出了首饰店,往今晚投宿的客栈走去。
老板看着这一大一小离去的身影,再联想到刚才听到的对话,摇了摇头,突发感概道:“小小年纪,长得也挺漂亮,怎么就糟了抛弃,她那夫君可真舍得不要……诶呀!这么美的小娘子,他夫君若是不要,给我做个小也挺美啊……”
若初是没听到老板这番感悟之言,若是听到了,一定会怒气冲冲的拿出刚买的银簪,好戳瞎他的狗眼。她脸上一没写“弃妇”二字,二没表现得像个弃妇,真不知是那双狗眼,如何就看成她遭了抛弃。
第二日,阳光依旧明媚,若初去了昨日那间医馆换好手上的药,便与二虎子赶路出了城。
临出城镇前,她不放心的再次清点了一遍路上要用的物资,就怕落了什么。这真要是落了什么,那半道上就真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接下来的路途会很远,很偏僻,需走上六七个日子才到得了下一个镇子。知道这个消息时,若初莫名的有些心慌,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么,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她努力的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可在她掀开车帘看到马车外那瘦瘦弱弱的少年时,那些慌乱的情绪反而来得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