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泊桑站在空旷的走廊上,看着身边的小人儿独自陷入巨大的悲伤中,无法逃离。如果,这所有的一切,是他一个人的罪与罚,就让他来赎罪,来承担所有的是非。他轻轻的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心惊之下,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儿,只见她双眸紧闭,已陷入了昏迷之中。陌泊桑不由心中一疼,怜惜的抚了抚脸颊,抱着浅汐向病房走去。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浅汐是个坚强的女孩,也可能是因为自小妈妈的离开,她比同龄人学会了伪装,明明是脆弱的模样,却不让别人偷窥其内心的软弱。她那么努力的活着,从来不吵他,不主动问妈妈任何的过往,这更让他觉得难过。他宁愿她大吵大闹,将内心隐忍全部发泄出来,也好过她咬紧牙关的坚持和倔强。
浅汐,你一直那么勇敢的想要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如果有天,爸爸成为你放手一搏的牵绊,成为你幸福路上的障碍,你会怨我吗?
你那么的想要和寒诺在一起,我可以看到你脸上洋溢的幸福,我怎么忍心让你的梦想破碎?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寒诺的人生我都有所参与,如果不是我,可能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诸多是非,那么,这次,我一并承担,我只要,我的女儿幸福!
余寒诺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医院的顶楼,夜色在眼底徘徊,倔强的不要散尽这一场虚拟的繁华。他突然就感觉到累了,不知道要怎样去坚持,人前骄傲冷漠的余寒诺,谁又知道他背后的苦与痛,谁又会懂?亲眼看到妈妈模糊的脸呈现在自己的面前,看到妈妈喊着浅汐,还有摇头滚落的泪水,即使那一刻,他的心里对浅汐仍然存在着仁慈,就是这样,他恨透了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想起多年前家庭的不幸,看到陌泊桑,他恨不得将害的他流离失所的人亲手推入地狱,让曾经在他身上有的磨难他也一一饱尝。或许,他应该下了狠心,从此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能够让他轻易动摇的弱点,也不会有彼此纠结不清的疼痛。理智告诉他,他们不能在一起,又狠不下心毁掉她的家。他只能让她走,走的远远的,然后永生永世再不见面,彼此遗忘在自己的人生中。可是该死的,他就是放不下她,他甚至不忍心将她带入自己黑暗的世界,不想她纯白的命运因为自己而染上瑕疵。
风静静的吹,带走尘埃,带走记忆,却带不走这样一颗,泥足深陷的心。
从来都没有觉得等待也会是如此煎熬的一件事情,我靠在枕头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窗外。寒诺,他真的不愿来看我吗?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仍止不住的期待。蓦然走廊传来一阵轻快急切的脚步,我欣喜的抬起头,却在看向来人时,不由黑眸低沉。“怎么,看到不是自己期待的人,就不高兴了吗?”暮冰祁的声音带着一丝揶揄,似乎又有着隐约的怒气。垂了垂眸,将散在额际的发丝别在耳后,“没有不高兴,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来呵!”
暮冰祁上前一步,将我裸露在外的手重新塞进被子里“你刚好,照顾好自己,不好的事情就先放在一边吧!”突然,气氛就变得莫名诡异了,什么时候,我和暮冰祁之间会如此尴尬和陌生呢?“浅汐,不管怎样,我都会在身后守护你,直到你找到你的幸福,哪怕,你要的幸福,不会是我。”暮冰祁疼惜的将我拥紧,疲惫了好久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舒缓,我终于无法抑制的轻轻啜泣起来。
窗外的身影晃了晃,抚着墙壁,连呼吸都觉得可怜。余寒诺看着那一对相互依偎的身影,迈出去的脚步犹豫着收了回来,拳头被攥紧,而后不声不响的走开。暮冰祁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离开,嘴角曼起浅笑,很快又被遮掩下去。浅汐,你知道吗,余寒诺的是深爱,我的也是深爱,只要有一丝的机会,我都会努力来争取,无所谓手段和技巧。
回到余氏大厦办公室的余寒诺,莫名的发了大脾气,就连一贯冷静温和的温子恒也不由的皱起眉头。他心知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知道少爷心里难受,想到还在医院的夫人就懊恼命运的捉弄。听到门外的响动,他疾步走出,又很快返回。“少爷,陌泊桑找你,说是有事情”然后退在一边,看着自家少爷晦暗不明的神色。骨节分明的手在上好的实木桌上敲打出残酷的节奏,眼底一抹嗜血残虐的笑意。
陌泊桑站在余寒诺的面前,就觉得面对的是一整个压抑的冰山,强大的气场让他这个看惯世间百态的老者都难以抵挡。“听说你找我”?余寒诺的声音很轻,砸在陌泊桑的身上,却似有千斤重。“你妈妈的事情,我只能说是意外,当时已经错开了的,不知为什么还会撞在一起。对不起,希望你会接受我的歉意”陌泊桑看着余寒诺那双不带任何表情的黑眸沉沉说道。
时间刚好停留了两秒,余寒诺侧头,掩去眼角的泪意。“是吗?你敢说是意外?那如果这是意外,你告诉我,十四年前,那场坠机事件是不是也是意外?你知道不知道,我想和浅汐在一起,我都决定放弃你们上一代所有的恩怨了,你这又是为了哪般?你知道不,这样迟早会毁了我和她的啊?”余寒诺突然情绪激动的嘶吼起来,然而一针见血的质问的确让陌泊桑哑口无言,他早该知道,在他当年决定掩埋那个秘密时,所有的果他必须一力承担。“我知道你为了浅汐做了巨大的让步和牺牲,可是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再挽回,如果这些必须要有人承担,那么就让我来赎罪。我只恳求,你对浅汐好,让你们回到以前吧!”说完,陌泊桑退了出去,房间陷入死寂,就如同根本没有人来过般。
过去?过去从来都过不去,却成了如今最惨痛的回忆,你想对过去,对现在负责吗?好啊,我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而你,也是时候为所做的事接受惩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道理让一个人做了那么多错事,还心安理得的活着,不是吗?
是夜,月凉如水,照在医院的墙壁上,折射出惨白的光影。一个人影静静的靠近走廊尽头的重症监护室里,那里的人安详的躺着,对这一切的声音,影像都置若罔闻。男子悄悄的潜进房间,用手轻轻触碰记忆中的脸,竟也忍不住泪流。大约看了十几分钟,又似是半个世纪般漫长,终是叹息着走出了这里,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医院恢复了静谧,却又被另一个悄然而至的身影再次掀起波澜。依旧是个男子,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潜进房间,而是隔着窗扉看着屋内人模糊的轮廓。他就那么伫立着,仿佛不知疲倦,而后又行色匆匆的走开。
许久,再没有人影的出现,医院终于陷入沉沉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