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沉重的记忆被早晨的一场大雨浇灌,传来丝丝凉意,我怀揣着一种比悲伤更加悲伤的情绪走向殡仪馆。叔叔早已经等在了那里,头发上尽是凉薄的雨水,很多不认识的人也是看着雨水兴叹。叔叔将一个小盒子交给我,轻轻附在我耳边说“其他的事情你都不用管,我让人都处理好了,但是你知道,送行这件事是你必须要亲力亲为的,你,还可以吗?”雨水顺着发丝滴落下来,迷糊了双眼,却是用力的点点头。
殡车一路沉默的向着郊外的墓园驶去,我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盒子,却感觉不到爸爸一点点温度,眼泪没有落下,我知道,陌浅汐不可以再哭,我要完成爸爸未完成的梦想,让妈妈健康的活下去,从此的陌浅汐,不再轻易落一滴泪,决不再。
小念看着陌辛饶的那一刻,有瞬间的愕然,再仔细看,笑着摇了摇头。小汐只是告诉她,那个人是她一直在外漂泊的叔叔,可是小念看到他,总是感觉一种奇怪的情绪滋生,仿佛两个人之间有着强大的磁场。抬眸看向坐在前排的小汐,小念微偏脑袋,将头搁在左遇的肩上,不一会儿睡了过去。
雨一直都在下,到了墓园,看着那一排排冰冷的石碑,想到以后只能来这里和爸爸相见,就觉得一阵酸涩。等叔叔告诉我将骨灰盒交给工作人员时,我眼睛毫无焦距,紧紧抱着盒子不肯放手,我知道,这一放,就是永远了。更大的雨点从头顶的天空砸下来,盒子被拿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瞬间瘫软在地上,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任凭雨肆意的在脸上模糊。直到一切事情被弄好,很多宾客渐渐散去,墓碑前依稀就留了那么几个人。我看到叔叔跪在了爸爸的墓碑前,说要将我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照料,说只怪他觉悟的太晚。巨大的雨幕中,依稀又看到那一抹在记忆中挺拔的身影,雨水将他的发濡湿,已看不清面容,我闭上眼,一切都看不见,一切都听不见,所有的所有,消失在这一场大雨,只剩一场诀别的回声。
等到雨终于停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像被洗过般,干净,澄澈。我看了看这些守在我身边的温暖,无论什么时候,都有那么一双手,扶起我的脆弱,有那么一双眼,给我重生的力量。我知道,这一场诀别似乎耗尽了我生命中的所有勇气,而今后的勇敢,我却不知它停留在哪里。
余寒诺看着渐渐离去的浅汐和一行人,他抿紧双唇不发一语。欠下了终究是欠下了,不管他用多大的决心来偿还,都回不到过去。深深叹口气,伫立在这苍茫的天地间,已不知是第几次的力不从心。如果,他的远离,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宽容,那么他又有何不可?他不愿她和她在一起,还饱尝着对父亲愧疚,不愿她看到他触及那些伤心的回忆。放了她,也放了自己,世界上最好的成全,也不过如此。
夜色开始加重的时候,余寒诺才拖着疲重的步伐往妈妈的病房走去,刚接近门把,猛然意识到有陌生气息,心里一急,门被大力推开。随即一个黑影快速的蹿了出来,他急忙追出,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回到病房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皱起的眉头微微松开来,只是,刚刚那个黑衣人,到底会是谁呢?
叔叔将我送到楼下的时候,我邀请他进去坐坐,却被他委婉的拒绝了,这栋楼有着太多他儿时的记忆,或好或坏,的确可以轻易触动他的心弦。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屋,不开灯,就那么摸索着走进房间,躺进柔软的被子,开始一场梦境之旅。那一晚,我梦到爸爸没有离开,妈妈被接回医院,我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小念一家也团聚了,那场梦里,出现了太多人,唯唯没有寒诺,仿佛拥有了巨大的解脱,却不知,不是解脱,是更强大的内心挣扎。
陌辛饶离开后,并没有回位置偏僻的住所,而是买了一束花,就去了医院。医院的光薄若蝉翼,他的心却有着一丝轻快,仿佛放在心里多年的执念终于被看透。轻轻的走进房间,将手中的彼岸放在花瓶里,看向床上静若画卷的女子,目光一片坦然。“新晚,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一直以为,我是对的,可是经历了这么多,我想,我错了,当初一直恨着你的离开,可是,我又有什么权利阻止你追寻真爱呢,你和余泽熙之间,如果没有我的存在,现在一定会是美好的模样吧?可是,我的残忍,却自私的毁了三个人的幸福,还连带着我哥哥,将他推入十四年前事件的风口,我没想到,他会为了帮我隐藏身份,在十四年后,承认那件事为他一手主谋。知道当年真相的警官将我囚困在美国的监狱里,留下一命,想必也是他为我做了通融吧!因为我,我们所有人不得幸福,而现在,你的儿子和浅汐,她们之间也受到莫大的牵扯。我想,我是个不该被饶恕的人,我的此生,我都会尽力的弥补。”床上的人儿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有夜色覆盖其身,沉暗却不寒凉。“新晚,这一次,我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你了,我的心,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你,你知道吗,西晓一直都在等我,等我的心,这么多年未曾改变。这一次的诀别,或许再不相见,但我希望你好起来,还可以再拥有幸福。”说完,陌辛饶最后看了女子一眼,踏着苍茫的夜色离开。
而因为交换学习到另一个城市去的暮冰祁在这一天回来了,刚下飞机,他就看到了空旷的机场那一抹瘦弱的身影,在凉凉的夜里更显得单薄。对于苏樱然,他一开始是不喜欢的,可是她却是那么倔强的一个人,如果是以前,他可以大声呵斥她离开,可是随着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发现对于她,竟然会有了不舍。他以为,对于她的不舍,只是因为太久没被人爱过,没被人在乎,所有才会有这一种情愫滋生,在他的认知里,他爱的,一直都是陌浅汐,一直都是。
“这么晚,你怎么还会来,?”暮冰祁语气一如这样的夜。苏樱然略带一丝欣喜“我是在家里觉得闷,刚好出来透气的”,听完,暮冰祁居然不知是该哭还是笑,然后不再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机场。
坐在车上,暮冰祁看着心思不在方向盘上的苏樱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是不是有心事?”感觉到心事被窥探,苏樱然决定还是说出来。“你不在的这段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浅汐家里出事了,她的爸爸在监狱里死了,说是自杀而亡。”暮冰祁感觉浑身一僵,这才过了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余寒诺是怎么照顾她的,想到曾经两人还是好朋友,为了很多事情站在对立方,可他知道,像余寒诺那样的人,爱上谁,那人都只会幸福。他一直觉得,浅汐爱的是寒诺,他再如此也无济于事,何况他是真的一心想要她幸福,所以,他选择了退出,尽管要说服自己的心是多么艰难,然而他就是做到了。如今,苏樱然告诉她,浅汐家里出事了,他再不能冷静,让苏樱然靠边停车,他坐上主驾,以旋风般的速度疾驰。
余寒诺听到门铃响时,还以为是温叔回来,刚打开门就是一拳轰在了脑门,疼的一个踉跄后退。待看清来人时,眸子闪过片刻惊讶。暮冰祁见他不说话,再一拳过去,直接打在脸颊,血丝顺着嘴角渗了出来,这让站在暮冰祁身后的苏樱然吓坏了,她连忙跑上去想劝架,却被暮冰祁一只手大力扯在一边。“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爱她吗?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余寒诺也不想打了,直接靠在门上,愤怒的看着余寒诺。余寒诺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抹疼泛上心尖,这样的疼,可能都不及浅汐所承受的十万分之一吧?自嘲的笑笑“我做了什么,你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我毁了美好的一切,她爸爸不在了,我把我和她最美好的的曾经都毁了啊!”歇斯底里的喊出声,余寒诺也靠在身后的高台旁,喘着气。良久,都是一种极其诡异安静的氛围。最后不知是谁先拿起吧台上的酒喝起来,很快,屋内便被弥漫着浓浓的酒香,等到三个人以各自的阵营和姿势熟睡,酒香才开始慢慢消散。直到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