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打电话联系了殡仪馆,把下葬时间定在了两天后,就去了约好的尚舞咖啡馆。早晨的人们大都去上班了,所以咖啡馆的人很少,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等了大约十分钟的时候,眼前一片阴影覆盖,抬起头,一个正值中年的男子正打量着我,而后,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他的脸上带着大大的墨镜,几乎遮挡了大半面容,可是依稀从轮廓判断出年轻时是一位很出色的人。在他摘下墨镜的那一刻,才是彻底的翻天覆地,几乎没有思考“爸,你…。?”却在看到他额际被烧伤的地方后,我才平静了下来。爸爸的脸上从来都没有烧伤,所以他肯定不是爸爸,可是眼前这个人,和爸爸有九分像,究竟是谁呢?“呵呵,我的确不是你爸爸,你叫陌浅汐对吗?”我惊诧的点点头“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对面的人凝神看了我几秒,点了点头。“我是陌辛饶,也可以说是你的叔叔。”我张大嘴巴,无法消化这一事实,在我将近二十年的记忆里,从来就不知道我还有叔叔的存在。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疑惑,他继而说道:“或许,你很意外,可这些都是事实,试问,如果不是兄弟,这天下有哪般人会长的如此相像?”这下,我是彻底怔住了。“其实,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整个外界也是不知我的存在的,这是陌家的秘密,自小,我就不是一个可以接受阳光沐浴的孩子。”不知为何,我竟然在他的眼里读出了浓浓的化不开的哀伤。
“我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我的母亲,他们都告诉我母亲是难产而死,可是最后我才知道,根本不是那样的,母亲是用死换来了我可以进陌家的机会。我和你的爸爸自小一起长大,可他,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陌家少爷,而我,永远不足以为外人知。因为我是爸爸在外的女人所生,为了维护家族的名誉,我虽然在陌家,但是我只能生活在小小黑暗的房子里。记得有一次,因为对外界的好奇,我偷偷的跑了出去,后来被发现,他们就把我关进黑房子里,不给我吃饭,你爸爸知道后,偷偷跑去看我,可我从来都不领情,因为我不需要他的施舍与悲悯。还有一次,知道我要被送走,站在阳台的他急的竟然从上面摔了下来,饶是如此,他还是要追着车子留下我来。那一画面,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太让人无法预料了,自爸爸死后,我终于如愿以偿脱离了陌家,却又因为这和你爸爸九分相似的面孔,不能轻易示人。你理解这种感觉吗?同是陌家的孩子,却是如此天差地别的待遇,我也曾努力的让自己绽放光芒,可是,被人们瞩目的,永远只能是那个陌家的大少爷而已啊!”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陌家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叔叔,你恨我爸爸吗?他,我替他给你说对不起”我低下头来,竟无法直面这份巨大的悲伤。“恨他?我以为我恨的,可是现在他突然不在了,我该拿什么去恨他?即使以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都无法真正的恨他。”说完,他竟闭上了双眼,似是疲倦至极。“叔叔,什么样的事情啊?”我小心翼翼试探的问道。“呵呵,你还小,以后自然会知道的”看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对了,浅汐,你会怨我吗?”话锋一转,他突然问我,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叔叔,我不怨你,既然爸爸曾经那么想珍惜你们的感情,再说,你又不曾做过什么错事啊!”突然对面的人站了起来,负手放在背后,行至窗边“人的这一生,有谁没有错的时候呢?我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将仇恨看的太重,失了你爸爸的信任,还丢下我的妻女。”我知道他还有未说完的故事,沉默的听着。“你知道吗?陌氏集团为何会那般轻易的被暮氏收购,那是因为我在美国进行了干涉。余氏少年财团的经济危机,我也是动用了陌氏残余力量干涉了的,当初我脱离陌家,你爸爸将辛苦栽培的一只精锐团队交给我,可是那时我并没有领悟他的良苦用心,以至于在歧途越行越远。”听闻,我腾地一声站起来,看着他,张开嘴却突然不知要说什么,毕竟是陌家欠了他那么多啊。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竟是微微一笑。“顾小念你认识吧?我是她的爸爸。”那一刻,我觉得世界真是太小,我的叔叔变成了我最好的朋友的爸爸,然而心里,竟是被满满的喜悦所填充,小念应该会很开心吧,她的爸爸终于出现了。这样想想,我和小念相识时的那种亲切感就可以解释了。“叔叔,这些年,你在哪里,为什么不要她们,你知道小念有多渴望一个爸爸吗?”我抑制不住激动的问道。摇了摇头,他竟是不再说话,看着渐渐多起来的人群发呆。
和叔叔分开时,我问他什么时候去和小念相认,其实我看的懂他的犹疑,他是怕离开了这么多年,完全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怕小念不肯原谅他吧!毕竟再强大冷情的人,都有足够的弱点。“叔叔,谢谢你告诉我说收手上一代的恩怨,也谢谢你为我爸爸做的,去找小念她们吧,给她们最大的幸福!”招招手,我很快步入拥挤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陌辛饶看着浅汐的身影,一点点被人群湮没,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或许,她说的没错,要给她们最大的幸福。曾经错了那么多,放任时间远走,如今,既然有机会重新来过,何不再次相遇,只为给一场盛世繁华。
直到走了很远的路,我都无法从这次见面的震惊中回神过来。失去了爸爸,突然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叔叔,而最好的朋友,也成为了自己的妹妹,只是不知小念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医院,我去到妈妈的病房,她仍是一脸安详的躺着,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我想,虽然妈妈很虚弱,但外界的气息她一定可以感受的到。拉着妈妈的手,絮絮叨叨的讲起这些天的事情。猛然感觉自己握在掌心的手紧了紧,抬眸,看到妈妈满含笑意的看向我。她用眼神告诉我,她很好,让我不要担心。在我说到爸爸和叔叔的事情时,我看到妈妈眼中闪过的一丝类似愧疚的弱芒,转瞬即逝。
走出病房,视线不自觉的停留在走廊尽头,却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正欲抬脚,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中间楼梯走上来,然后步伐坚定的走过去。仅是一眼,我就认出了那是寒诺,收住绵软悠长的视线,整理好呼吸,我走出了医院。
晚上和小念在一起的时候,居然看到了左遇,他和小念穿着情侣装,明明是正值恋爱的热季,却让人感觉是生活了好多年的老夫老妻,温暖,让人想到永远。我试探的问起小念关于爸爸的话题,却敏感的发现小念在谈及爸爸时那一刻眸子瞬间绽放的光彩。而我和小念闲聊的时候,左遇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眸光专注,不时的递上一瓶温润的水。我想,像小念这样的女孩,就应该值得完美的幸福。她和左遇,要是一直这样幸福就好了啊!
那一晚,走在昏黄的路灯下,思绪一片明朗,我不再想,生命中那么多的孰是谁非,和那些明明暗暗的过往,也不再想,即使下定决心要离开,却依然活在我心里的寒诺。我想,那是最单纯原始的自己,一条路,一排灯,一只影子和未哀的琉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