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脑海里总想着田昉和嬴璇在院子里的场景,他不是不愿喊她璇儿的吗,怎么方才喊得如此顺口?他不是为了拒绝嬴璇而拉我做挡箭牌的吗?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一堆的问题在脑海中盘旋,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任命地和衣起身,想着就学学人家苏东坡来个月下夜游好了。
但是我既无欣然雅兴,也无知音相伴,更可恶的是,今晚并无月亮,自然也看不到“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的美景了。
无聊地踢踢地上的小石子,看看路旁的丛杂的灌木,走着走着到了一池清潭边,蹲下伸出手指在平静的水面划出一道水痕,看着原本在水下安栖的小鱼慌慌张张地游散开来,心下一阵愉悦,随即一股惆怅与空虚涌上心头,想瞒也瞒不住。
穿到这个世界已有一月多了,初时心情特别纷乱,每次睡觉都企盼一觉醒来就能再次回到现代,却次次让我失望,失望的次数多了,便麻木了。不是没想过找别的办法回去,但好像上天都不给个念想,让我穿越得如此简单利落,完全找不到头绪,只能靠做着哪天还能重回现代的梦,过着每一天。
其实,现代有什么好的呢?
我一直记不起七岁前的事,我知道我是捡来的,被妈妈捡回去的。那时妈妈见到我后,不顾家人的反对收养了我。我知道那可能是同情,又或是一种囤积的母爱的释放,但是无论是什么,妈妈都是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是我最爱的人。但是自从两年前她生病去世了,现代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那个所谓的家里的人都希望我消失,说不定,现在他们正开心着呢,我这个吃白食的终于走了。但是,那毕竟是我熟悉的地方,这里呢?是我最终的归处么?
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难道连未来也要任人摆布吗?
我以为我已经把这份心情藏得很好,但是如今才觉得我太高估了自己,其实我依旧很很恐惧,很孤独。
举头望明月。
而今的我,只是想平平凡凡地活下去,却又牵扯到各种政治冲突,勾心斗角,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想找到回去的路,却只能无力地越飞越远,真得好累好累。
“婧儿在这儿做什么呢?”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的我被一个声音吓得差点跌进池中。
一只手及时拉住了我的臂膀,力量之大让我从前倾变成后仰,跌进一个怀抱中。
“婧儿可得小心一点,这个天气若是失水,可得染上好几日风寒了。”
我一抬头便对上小白含笑的双眸,心一悸,心底的寞落竟然渐渐散去。
“若不是公子突然出声,婧儿也不会吓着。”忍不住回了一句,顺便退出他的怀抱。
“这么说倒都是小白的错了。”
本来就是你的错。
“婧儿这么晚了在这儿做什么?”
“婢子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和小鱼闹着玩,怎么,碍着公子了?”
“婧儿今个脾气怎么这么大?”小白嘴角一咧,“若是还记着方才的事,小白在此给你赔罪了。”
“婢子可承受不起。”我今天没这个闲情逸致和他吵嘴,“婢子出来也久了,该回去了。”
我随即转身离开,又被他抓住。
“呵呵,婧儿每次见我总是想着离开。”小白叹了一口气,“今日我也恰巧也睡不着,既然如此,也算有缘,一同说说话可好?”
我犹豫着,可是正在这时,我感觉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我的鼻尖,随即两滴、三滴…
“看来婧儿不想和我一起也不行了呢。”口气中竟有一丝欣喜。
看着雨越下越大的态势,我只能妥协。
最后我们寻了一个石亭子躲雨。两个人都显得有些狼狈,谁知道这雨会突然如瓢泼。两个人的独处让我有些尴尬,谁知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我,反正本来也是他提出要说说话的,要开口也该他先,这么想着便决定沉默到底,看谁比得过谁。
风吹得瑟瑟,我不禁有些冷,下意识地环紧手臂,小白大概看出来了,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我的身上,随即打破沉默:“夜深露重,婧儿若是受寒,那可是我的罪过了。”
“谢谢。”我喃喃,心跳加快,衣服上有着小白的味道,意外地令人安心,我不由得拥紧了些。
“婧儿…”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心里竟是有些期待他接下去的话。
“你和田二公子…到底…”
“我们只是主子和婢子的关系,没有其他。”我缓缓地解释,没有由来的只是想解释,“今日公子的话只是一时的推托之词,不必当真。”他还是很介意的?是吃醋吗?我为这个念头感到欣喜。
“哦?”小白的眼睛亮了一下,直直地看着我,“那婧儿对他并无仰慕之情?”
“没有。”我摇头,语气坚决。
“那就好。”小白舒了一口气,微笑,温柔地将挡住我眼睛的发丝撩开,挂在耳际,“你最好离田二公子远一些。”
“为何?”
“他…很不简单。整个田家我都没放在眼里,唯独他,我至今看不透他,分不清是敌是友。”
我愣住,心底一阵失望还有一丝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愤怒。想起田昉说过他与小白结盟的事儿,小白对他的盟友也这般不确定么?有或者是正因为知道了田昉的野心才处处提防?不过对田昉来说助小白即位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他不是敌人。”
小白似乎对我坚决的语气很诧异:“你如何肯定?”
我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小白也不知道我知道了这么多事。更何况我从心底里就相信着他,相信着他不会伤害我,这种相信莫名其妙地强烈,好像是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有了。
还好小白也未追问,只是叹了一口气:“婧儿,你知道当我得知你成为他的贴身侍女的时候,我的心情如何么?我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想这样也好,可以打探他的意图和底细;可是另一方面,我不希望你受伤,你斗不过他的,而且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
“我不希望你和其他男人走得太近,无论是田昉,还是其他人,我都不愿。”
他…是什么意思?我心跳如鼓,是我想得那样么?
“当今日田昉当众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真得很愤怒,但我只关心你的回答,若是你不愿,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会把你抢过来的。”
他靠近我,轻棒起她我的脸,低下头,将唇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印上我的。
我万分震惊地盯着突然放大的俊脸,脑诲一片空白,心狂跳着似乎要冲出来,完全忘了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他退离了些,看着我瞪得大大的眼睛和呆呆的表情,不禁笑了:“婧儿,你的反应真有趣。”
我还是没缓过神来,这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我的初吻就这么没了?但心里却还是有那么一点开心。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可能是在你将茶倒在我头上的时候,可能是你莽莽撞撞地警告我的时候,也可能,在第一次见面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你了。”小白伸出手将我带进他的怀中,一只手环住我的腰,另一只抚摸着我的青丝,在我耳边道,“婧儿,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等我回到齐国,马上便会接你过去的。”
我身子一僵,意识到他在做承诺,我心口一暖。我知道我是喜欢他的,可是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恐惧也随之而来。我恐惧什么呢?他是真的喜欢我么,还是只是在利用我?感情经历几乎空白的我突然做起了蜗牛。即使他真得喜欢我又如何?他是齐桓公,是一代霸主,这便意味着他注定会有三妻四妾,我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么?
“那时我会迎你做我的如夫人。”温柔的声音却如利剑刺入胸膛。
迎我做如夫人?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却也找回了理智。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方才我还想着要回去,现在我的心居然因他而动摇了?况且以他的地位是不可能迎我做正夫人的,连这个也做不到,更别提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的痴心妄想。我狠狠地推开他,趁现在我还陷得不深,早些抽身吧,免得日后更加痛苦。
“公子怕是误会了。”冰冷的声音一如亭外的雨水,“婧儿对公子与管师、鲍叔无异,也无需公子用这种方式回报。”只有自己知道说这话时内心的颤抖和挣扎。
小白一副愕然的表情,嘴里呐呐:“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喜欢他?以为我会欣然接受还感激涕零?为什么无论是他还是田昉都这么自以为是?
我知道现在的自己有些混乱,但这件事也让我彻底醒悟,我并不属于这里,不该做不切实际的梦,这个错误的感情就该让它彻底消失!
我抢过他的话:“公子的大业,我本就不该掺和进来,但是木已成舟,也算是命中注定,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公子也不必担心,我对公子一定忠诚,不会背叛公子,但除了忠诚,其他什么也没有。”情急之下忘了用谦词,说得坚决,说服小白同时也在说服自己。
“婧儿对我真得毫无感觉么?”
“是。”亭外滂沱大雨打得叶子沙沙直响,这声“是”却格外清晰。
小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两眼望着亭外,静静的,没再说什么。
背着他,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下,我已经有多久没哭过了?是因为悲伤第一次恋爱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还是期望这个漫长而折磨的梦能结束?其实我知道的,我并未将这段感情看得很沉,否则我会去争取,至少给自己一个机会,给小白一个机会。或许我只是想找个人依赖,而小白并不是那个合适的人。
冷。静。
心里只盼这大雨何时能停。
与小白分道扬镳之后,便觉着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已经到了极限,回到住处以后便埋头大哭了一场,不光是为我的初恋的无疾而终,还有把至今憋在心里的所有的委屈与恐惧都倾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