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那些妇女之后,毫无方向感的我又转了好一会儿才回到传舍,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身上却无分文。如今回了传舍,也不好意思去找曹大哥说,心情略郁闷地回了屋子,打算闷头睡一觉,却发现桌子上放着一碗粥,竟还是温着的。
这…是曹大哥给我的吗?他并不知道我何时回来,可这粥却还温着,莫不是来热了好几次?他…还是担心我的么?我眼眶一热,心里下定了决心,径直去了曹刿的房间,想与他坦白一切。
正想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屋里除了曹刿以外,还有一人。
“你终于回来了。一去便是五年,只让我独自一人承担耻辱与罪孽,该当何罪。”
“君上…草民…万死不辞其咎…”莫非那人是庄公?
“哎,曹沫,你我相知多年,若不当你是知己朋友,我又何必独自一人跑这一趟。你这次回来,可是做好了准备?五年的放逐,也该够了吧。过些日子,我便按礼,斋戒,设坛场,再拜你为将。”
“君上,恕草民不能接受,五年前,大将曹沫便发誓解甲归田,不再踏上沙场,如今在君上面前的只贱民曹刿而已,仅以平民之见以报君恩。”
“你何苦如此?若真是要追究当年的错,我才是罪魁祸首。”
“当年若不是草民因为私情而一意孤行,以宿怨来激君上,那场明知必败的战争也不会发生…”
“没想到你还是…那这次为何回来?莫不是因为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她说草民是个懦夫,草民的逃避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也没有弥补什么,只是逃避而已。”
“呵呵,他倒是个人才。”不知为何,我感觉庄公笑得有些怪异,“不只会分析战争,还能分析人心。我可得感谢他,若非他,我可是损失了一员大将。”
“君上…他只是一介布衣…”
“好一个一介布衣,能轻易收买我鲁国第一将军,我倒想见见。”
“君上…”
“好了,你我久别重逢,不提他了…”
后来他们开始浅斟慢饮,把酒言欢,我也默默地回了房,方才庄公的语气分明是带了一些敌意的,是怀疑么?却感觉更像是嫉妒?他在嫉妒什么?
不过听了他们的对话,曹刿的事,我如今算是知道了大概。我记得莲嫂曾说,五年前齐鲁郱邑一战,鲁国惨败。
恐怕当时的情形应该是这样的,五年前齐国攻打纪国,鲁国纪国本是盟友国,鲁国意图保纪,但这场战争对鲁国非常不利,本不该打,可曹刿身为大将,以齐鲁之间夙愿为饵向庄公请战,而庄公为曹刿所言激起复仇之愿,同意保纪而战。而那场战争的结果…可想而知。
身为将军,曹刿当然难辞其咎,可是这并不足以让他解甲归田,避世五年。而且身为上将,他怎能不知这战争其中的利害关系,这更何况胜败可以预见。脑海里突然浮出今日那妇女说的一句话:“听说是因为一个女人……”
我突然明白了曹刿反常地保纪行为。舜姜…那个玉佩上的名字,“因为私情…”,或许她…就是他不惜一切也要保护的人吧?
我端起有些凉了的粥,他…也有过被感情冲昏头脑的时候啊,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他如此魂牵梦绕呢?而如今她又安在?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去?想着,心里竟有些酸,私心地不希望在这个时代,唯一单纯地关心着我的人,还牵挂着别人。
凉凉地粥顺着食管滑进,终于让我空空的胃不再抗议。
我又想起了芽儿母女,我们走的时候还特地关照了邑有司要多关照关照她们,现在她们的生活应该会好一些了吧,那大猩猩应该也不会为难芽儿了。这五年来曹刿对她们的照顾,或许一开始只是出于一种恕罪的心理吧,但是芽儿对曹刿的感情究竟是感激,崇拜还是爱?想起她那日的告白,幼稚却充满真诚,若是她知道曹刿就是当年请战的大将,是害死她父兄的罪魁祸首的话,心里会作何感想?
我放下碗,望着门外,苦笑,我总是爱胡思乱想的,不过,这性格恐怕一辈子也改不了了吧。
喝了粥感觉精神又回来了,庄公与曹刿似是要谈很久的样子,没个人说话,觉得无聊,便想再出去转转,这次有经验了,应该不会再迷路了吧。想着便在桌上留了一句话,不想让曹刿担心。
可我刚出了传舍没多久,就感觉一阵黑暗向我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