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荫匝地，芳草连天，泉声空灵似天籁，山色秀丽堪图画。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大自然的样子。在现代，污染严重的大城市，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废气的味道，夜晚抬头连星星都看不到，只有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而在田府一个多月，却像是被关在牢笼里面的鸟，哪里有机会游山玩水，像现在这般自在。走着走着，心情愈发舒畅，不禁哼起了歌：“有些爱像断线纸鸢结局悲余手中线有些恨像是一个圈冤冤相报无了结只为了完成一个夙愿还将付出几多鲜血忠义之言自欺欺人的谎言。”
“别唱了，曲调怎么这么奇怪。”曹刿皱着眉头看着我，眼神却隐隐闪过一丝意义不明的流光。
“这是我们家乡的歌曲啊。”我笑笑，在现代的时候，许嵩这首《半城烟沙》是我最喜欢的古风歌之一，还挺适合现在唱的，我没理他，就像是挑衅一般的，也不管自己那破公鸭嗓子，索性大声地唱起了*部分：“半城烟沙兵临池下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一将成万骨枯多少白发送走黑发半城烟沙随风而下手中还有一缕牵挂只盼归田卸甲还能捧回你沏的茶。”
“一将成，万骨枯…么？”曹刿突然停下，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哎，果然我还是容不得疑惑的，现在我可以肯定他的背景绝对不是那么简单，这首歌只是稍微试探试探他的反应，果然和我料想的无甚出入。
“曹大哥不懂么？”我明知故问，“或云：将军夸宝剑，功在杀人多。一代名将的手上沾着多少人的鲜血，踩过多少人的尸首？兵荒马乱，生灵涂炭。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每场战争都有一个正当的借口，听上去冠冕堂皇，正义凛然，可是事实上都是因为这些或那些的私欲，然而苦的都是士卒和百姓，江山入战图，生民乐樵苏。每个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们，提及战争无不恨之惧之避之，战争带给人们的永远只是悲伤与离愁。”这话是专门说给曹刿听的。
“你…到底是谁？”曹刿突然抓住我的肩膀，“何出此言。”
“曹大哥。”我被他抓得有些疼，可是眼睛还是直直地对上他，毫不逃避，“虽然小妹之前与你素不相识，也不知道你藏着些什么，其实我也不想知道，可是曹大哥，你自己没有将往事放下。我一直把我们都当做普通的山野之民，都只是一介布衣，可是曹大哥还是没有完全接受这个身份，你在逃避，不是吗？”事实上，我也没有放下…不是吗？
曹刿握住我肩膀的手松了下来，别开脸，眼神闪烁。
“哎，曹大哥，小妹不是讲这些来让你不开心的，就当作我什么也没说过，好吗？”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稍微有些后悔，扯出一张笑脸，拉起他的手，“走吧，买陶罐去。”
梁浦山是鲁国的领土，本来我与蓉儿还需要绕好几天的路程才能抵达鲁国，可是由于我失足坠落山崖，反而走了最短的路线。
“曹大哥，呼呼。。”一个小姑娘笑得甜甜地向我们跑过来，长得倒是清明灵秀，脸红扑扑的，好像刚刚跑得有些快，说话还带着些喘气，“你今天。。怎么来了？”
“买陶罐。”面无表情。
“这样啊，那曹大哥来我家坐坐吧，陶罐也不要买了，我让阿母送一个给你。”小女孩似乎不以为意，依旧笑呵呵的，也没看到我似的，要拉着他走。
我也不是个迟钝的人，感觉到这小女孩对曹刿应该有意思，哎，可惜我这个电灯泡还是得硬着头皮做下去，我扯扯曹刿的袖子，道：“曹大哥，这位是？”
小丫头转过头看到我，惊讶地大喊一声：“好丑的姑娘！”
“芽儿。”警告的声音在耳畔想起。
我愣了一下，丑？我吗？我虽然长得不能算是倾国倾城，可也从来没觉得对不起观众啊？只当是这丫头的嫉妒作祟，也没在意，和和气气地道：“我叫婧儿，前些日子失足坠崖，曹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
“难怪了。”芽儿看了一眼曹刿，恍然大悟状：“原来曹大哥前几天来买的麻布衣服是给这姑娘穿呀。”
“芽儿。”曹刿难得催促，“还不走？”
小姑娘高兴地应了声，便自顾自地拉着曹刿向村里走。我只能摇摇头跟上。 这村镇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有不少人家。多是些茅屋，用篱笆围住，穿过几户人家，隐隐听得几句叫卖声，那里怕是集市吧，不过我们并未去那儿，而是到了一家茅屋前，能听见院里几只母鸡拍翅鸣叫的声音，应该就是这小姑娘的家了。
芽儿推开前门，吱嘎的声音略略刺耳，惊动了里屋的人。我们刚进院内，就见一个两鬓斑白的妇人拄着一根木杖，摸索着向我们走来。
“娘。”芽儿见状急急地跑上去扶住她。
“是小曹来了吗。”那妇人慈祥地微笑，可是由于消瘦，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眼睛眯得小小的，看得我莫名有些心酸，芽儿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她娘怎会如此苍老，就像全身都刻着历史的沧桑。
“莲嫂。”曹刿应了声，也上前去扶住莲嫂的胳膊。
“小曹，快进去，每次都劳你费心了。”说罢便想拉着他进屋。
“莲嫂好。”我无奈，这母女怎的一个模样，我就那么容易被忽略么？只得在旁边嫣然一笑，微微施礼，提醒道。
“还来了一位姑娘啊。芽儿怎也不和我说。”莲嫂有些惊讶，向着曹刿的方向询问，“她是？”
“我叫婧儿，前几日不幸失足落下山崖，曹大哥救了我。”我代曹刿答道。
“哦哦，是婧姑娘，我是个瞎婆子，没见着姑娘，请别介意啊。”莲嫂一脸歉意，“快请进，荜门蓬户，也没什么招待的。”
原来她是个盲人。我叹了一口气，芽儿一家的生活看来也是艰难困苦。
我们进了里屋，芽儿和曹刿扶着莲嫂到一张木凳子旁坐下，曹刿似乎很熟稔地坐在了莲嫂的旁边，芽儿让我坐在莲嫂的右边。我微微环顾四周，除了屋子比曹刿的大些外，还是那四个字，家徒四壁。
“芽儿，去倒杯水给客人。”
芽儿走后，曹刿便从怀中掏出一些今日带出来的草药，递给莲嫂。
莲嫂并未接过草药，只是拉过曹刿的手，叹了一口气道：“小曹，这些年，都亏得你隔几日便送些药草给我，我们母女才得以度日，真是幸苦你了。”
曹刿不语，只是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却似是划过一丝绯红，我轻笑，只当他是害羞。
“哎，婧丫头。”莲嫂突然向道，“姑娘，唤你婧丫头可好？”
“当然好。”我笑得甜蜜蜜的，只可惜莲嫂看不到。
“婧丫头可是鲁国人？”
“不是鲁国人。”
“那是未曾知晓五年前齐鲁郱邑一战了。”莲嫂叹了口气。齐鲁郱邑一战？倒真是未听说过。
“莲嫂。”曹刿似是不希望她说下去，“悲伤之事别再提了。”
“小曹。没事的，都过去五年了，我与这婧丫头投缘，与她说说罢，无妨。”莲嫂拍拍曹刿的手。
“当年，齐国攻打纪国，我国为保纪国便与齐国交战于郱邑，我夫君与我儿皆在士卒之列，却未料此战鲁国大败，而我夫君与我儿均…在战场上牺牲。”莲嫂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悲伤，“我这眼睛也是那时哭瞎的，可怜芽儿还小就失了父亲与哥哥。”
“莲嫂。”曹刿皱眉，“不是叫你别说了吗。”
“没事的。婧丫头，你这曹大哥，看上去沉默寡言，可实则是外冷内热，这五年来，真是多亏了他。”
“莲嫂，婧儿知道的，婧儿这条命也是曹大哥所救。”我掩嘴笑笑。
芽儿端着几杯热水还有一个陶罐来了，笑道：“娘，曹大哥这次来是想买个陶罐，我便从厨房拿了一个给曹大哥可好？”
“芽儿，这事还用问我吗？”莲嫂责备了一声，“快给你曹大哥。”
“呵呵。”芽儿把水放下，蹦蹦跳跳地来到曹刿前面讲陶罐给他。
“谢谢。”曹刿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意。
咕噜。
我一愣，脸涨得通红，恐是看到陶罐，想到自己还没吃早饭，看看外面都快午时了。我急忙端过芽儿端来的水往肚子里灌，肚子，你可别再出声了，太丢脸了。
可未料莲嫂耳朵尖，笑道：“婧丫头可是饿了，我与芽儿也正准备用午饭，不嫌弃的话，你与小曹留下一起吃，如何？”
我尴尬地看向曹刿，他却是一脸淡定，我推辞道：“莲嫂太客气了，这样太麻烦你们了，婧儿怎么好意思。”
“婧丫头莫不是嫌我们粗茶淡饭？若是如此，也不勉强。”
“不是不是。”我急急摆手，“那婧儿就叨扰了。”
芽儿一听我与曹刿要留下，可兴奋了，我也不好意思吃白食，便主动要求去帮忙，没想到芽儿倒是很乐意，兴冲冲地拉着我去了厨房。
“姐姐。”芽儿一到厨房，便一脸严肃地对我说，“芽儿要做曹大哥的妻子。”
我一愣，直觉好笑。
“不过，你这么丑，曹大哥肯定也是不会娶你的。”芽儿斜睨了我一眼，抱了一捆菜塞给我，“帮忙洗菜吧。”
我寻了一个木桶，将菜放进去，下意识地寻找水龙头，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身在先秦时期，只得无奈地寻求帮助：“芽儿，这水在哪里？”
芽儿朝我翻了一个白眼：“你是没洗过菜么？门口那个大一口井，打一桶就是了。这井还是曹大哥帮忙打的呢。”我心里暗暗吐了吐舌头，这丫头，不用这么崇拜曹刿吧。
我刚出了厨房，就听见外面在大喊大叫。
“芽儿！你这个死老太婆，你把芽儿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看了一眼芽儿，她闻言，面色一僵，身子有些发抖。
我叹了一口气，向芽儿嘱咐了一声：“芽儿，你暂时别出来。”便向门口走去。
“私闯民宅，随意叫嚣，可是犯法。”只见曹刿挡在一个人面前，莲嫂的脸上既有愤怒又有焦虑。
“你是谁！何以挡道！我可是芽儿未来的夫君。”大猩猩挺直腰板，理直气壮。
我走至曹刿身旁，看清了来人的脸，这一看差点笑出声来。长得还真…有个性，个子一米六几左右，浓眉大眼，须发浓密，活脱脱一只大猩猩。
“你胡说！”莲嫂气得浑身发抖，我赶紧跑过去扶住她。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莲嫂既不同意，你莫要纠缠。”听得出来，曹刿严肃的语气里含着警告。
大猩猩好似一下子被这种威严气势吓到了，呐呐没吐出话来，可是缓过神来，带着一种“我爸是李刚”的心态，大声道：“我可是邑有司之子。你是何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曹刿，突然大声笑道：“破烂乞人一个，莫不是你也妄想吃那天鹅肉？”
我哼了一下，平生最讨厌这样的人，忍不住道：“人道是肉食者鄙，如今算是开了眼，纵再生于薄祚寒门，也好过富贵家的大猩猩。”
大猩猩脸色一下子铁青，怒瞪了我一眼，随即倒吸了一口气：“天，怎如此丑陋。”他后退了一些，一副蔑视的眼神：“此等丑女，也有资格言语？不如自缢，也好过在此吓人。”
“汝若敢再言半句，定叫你无法言语。”曹刿阗黑的眸子中怒火炽炽，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说我丑了，我隐隐有些不安，不由得抚上我的脸。微微有些凹凸的感觉让我心惊，难道…我匆匆跑去井边，只听到曹刿焦急的喊声和大猩猩鬼哭狼嚎般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