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疑惑地望着成风，她的双眼漆黑通透，丝毫没有玩笑的意味，只流转着悲伤与怀念。
“我家与曹家乃是世交，我与曹大哥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对曹大哥也一直是兄妹之情，故而对父母辈定下婚约很不满意。所以方及豆蔻，我便做了件惊天动地的事。”成风垂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我离家出走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君上。”
我默然不语，他们之间的恩怨我听纪敖说过，大概有所了解。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便是那个年轻君主。君上与我同岁，正逢情窦初开之时。我们一起游玩一起对弈，很快便陷入热恋。后来的事情想必民间已传得风风火火，在君上的介入下，我与曹大哥取消了婚约，之后没多久便嫁给了君上。”
爱情强求不得，其实这件事你们本都没有错，只是成风啊，那鲁庄公对你…真得是真心的吗？你过得幸福吗？
“为此，我一直对曹大哥心怀愧疚，但我很胆小，怕面对他，便躲着他。直到后来他出战纪国，我才后悔，可是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她唇抿的很紧，显得有些紧张，“五年了，之前是我躲着他，而如今我觉得他…怕是真得不想见着我了。”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我能听出这个女子对曹刿的关心。但是就像她说的有些事情过去了便再也回不来吧。无论曹刿当初对你是否有爱情，如今你已成为了鲁国夫人，你还要他如何面对你？
“你知道当时在泮水遇见他时我有多惊讶吗？”成风突然抓住我的手，让我吓了一跳。
“夫人…不可…”我看着她的手，心里有些慌张，试图甩开她的手。
“田青，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你是否女子我一眼便知。”
我大惊，道：“夫人…”
“放心，我没对任何人说。”成风松开手，微微一笑，“你知道吗，那日之后我反而释然了。我知道曹大哥对我可能从来也没有过爱情，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眼神中…带着那样的炙热与包容。那是一个男人对心爱的女人才会有的眼神。”
我不敢对上成风的眼睛，只能深深地呼气吐气，让紊乱的心跳平静下来。
“我想我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事，便是帮他寻找他的幸福。”
“夫人，你…”不只一个人这么说，我顿时不知所措。我也是个胆小鬼，我清楚地知道我对他并没有产生那样的感情，可是却…不想伤害他…
“你担心你的女儿身被识破会为他带来麻烦是吗？”成风误解了我的犹豫，“其实没关系的，你辞了那舍人的身份，再做回女儿身，君上不会追究的。”
我实在不好意思说你想得太天真了。
“夫人，这事再…”
“大叔。”直到姬申出声，我才想起了他一直躲在旁边的草丛里，那么之前我与成风的话，他都听到了？
“…你居然是女的？！”姬申的脸红彤彤的，一脸不可思议，声音自然提了一个八度。
“申儿！”成风对突然冒出来的姬申显然很惊讶。
我的眼睛不自觉跳了一下，余光下意识向斜前方扫了一下，心里暗叫不好，果然那不详的预感成真了。姬申你这个混小子，这回真的被你害惨了。
“大叔。”姬申丝毫没有察觉后方的危险，还窜到我的身边不断打量，“可是，你不是叔父的舍人吗？为何会是女的？若是被父侯知道…”我默默流泪，小公子，你别在这个时候把这事挑明地说出来行不。
“寡人应该知道什么？”
“君上…？！”成风回头见着庄公与黑着脸的季友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父…侯？！”
“参见君上。”只有我看似从容地行了礼，可满是汗的手心暴露了我心下无比的慌张。
“成风，这是怎么回事？”庄公俊美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语气却十分威严，有种说不出的压力。
现下的情况对我们明显十分不利，我急得团团转，眼神不断向季友求救。可是季友却在沉思，浑身散发出我从未见过的戾气，甚至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我马上判断出他可能一时也没有办法，只能低头，认命。
“君上…”
姬申见情形好像不会，便插在成风前面道：“父侯，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一时调皮从母后身旁逃走，怕母后发现，便让这个大哥哥替儿臣隐瞒母后，谁知还是被母后发现了。父侯要责罚责罚申儿便是。”
庄公皱着眉头听着，问：“夫人身边的侍女何在？”
“君上…”成风迫于压力，声音有些颤抖，“成风让她们分头去找寻申儿，至今未归。”
“是吗？”庄公的反问让我心神一颤，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们。
“香儿，你说。”
成风愣愣地看着她的贴身侍女从庄公身后站了出来，战战兢兢地道：“是…夫人下令让我们退下…说是…要单独与…这位公子谈谈，那时…小公子并不在。”
“单独？”庄公冷笑一声，邪魅的双眼里面如今只剩下税利，我却知道那是一种快要抓到猎物时的兴奋。
“香儿！”成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伺候了自己好几年的侍女，转而惊慌地跪下道，“君上，事情不是这样的…成风只是…只是…”
“只是如何？”庄公装作很有耐心地听着成风的辩解，可是成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与我之间的谈话，等了半晌，没有听见成风的后文，庄公有些不耐烦，薄唇微启，“成风夫人私下与男子幽会，罪不可赦，就此打入冷宫，终身不得释放。”
成风一瞬不瞬地看着庄公，眼里没有泪水却溢满了绝望。这就是我爱的那个人吗？我看出了她的迷茫，心里叹了一口气。
“父侯…不是这样的…”倒是一旁的姬申从方才的震惊中缓了过来，惊慌失措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大叔…你解释一下…说你不是…”
哎，我不争气地心软了。就在我决定站出来坦白的时候，一个声音落入我的耳中。
“鲁侯怕是误会尊夫人了。”杞微笑地看着我。我好像明白了什么，顿时咬牙切齿。
“哦？”庄公秀眉一挑，在我看来恶心至极，“使臣何以知道？”
“因为这位可是臣下的旧识。”杞指着一旁站着的我，“而就臣下所知，她可不是什么男子，而是个女子。”
除了季友以外，庄公身后的所有人都用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哦？你说，怎么回事？”庄公也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可是觉得他早就知晓了这个消息。
“罪臣罪该万死。罪臣确实是一名女子，只是由于容貌被毁，才扮成男装便于行事。”我踉跄地跪下，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之前一直害怕被降罪才隐瞒至今。”
“欺君之罪，理当斩首。”庄公冷冷地看着我。
我浑身震了一下，但随即整理了一下情绪，垂首不语。
“还望鲁侯卖莒国一个面子。”杞依旧笑眯眯地说。
“你希望免了她的死罪？”庄公一脸兴味地看着杞。
“不。君上有所不知，这女子本是田家的三小姐，乃是莒国罪臣，理应由臣下带回莒国听候发落。”杞从容地道，“何况既然这罪臣冒犯了鲁侯，莒君自然会依法惩处。”意思是，死罪依旧是死罪却必须在莒国执行。
“田家三小姐？”庄公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我，突然笑了，“有点意思。这个面子寡人可以给，只不过，这个罪臣到了我鲁国，愚弄了寡人以及寡人的臣子们，莒国是否该做出些表示？”
“那是自然。莒国罪臣私闯他国境地，乃是莒国之过。”杞丝毫没有对庄公提出的建议感到意外，“至于补偿，稍后定会与鲁侯详谈。”
“哈哈哈。既然使臣如此明理，寡人怎还会有异议？来人，将这罪臣关入牢中，听候使臣处置。”
庄公的手下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比起梁浦山的那些军士有素质多了，我立马便被几个强壮有力的汉子牵制住，丝毫不得动弹。被带走的时候，我看见成风依旧遥遥地望着庄公的背影，看着姬申慌张地时而看着我时而看着庄公，也隐隐听见庄公笑道，“使臣远道而来，却还得为这事烦心，太煞风景。寡人命下人置备了薄酒，对酒当歌，岂不美哉？”
“多谢鲁侯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