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我与青泽在庆父的军营已有月余，原本那个村庄里的人们很快将我的“神医”的壮举传遍了军队，军士们景仰之余便没有为难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矮个子，反而礼遇有加，倒是青泽在教军场吃了不少苦，不过看他整天笑嘻嘻的模样，他是一点也没放在眼里。
这几天军队的训练比以往更甚，甚至时不时会有人受伤让心虚地我“练练手”包扎一下。天气也渐渐转冷，我算算日子，觉着战争将近，便与青泽开始谋划起来。经过这么些时日，我们仔细地想过，先前的不安反而放下了许多。庆父造反应该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他并不会在这么早的时候暴露自己，那么他这么明目张胆地征兵又是为了什么呢？
青泽先前说鲁庄公与小白之间有一个约定，就是阻碍公子纠入齐，干时之战也不过是表明功夫，可是这毕竟是私下操作的事情，如果小白只是假意合作，实则想趁机打击鲁国的话，鲁庄公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而已。
可是以我的了解，鲁庄公是多么精明的人啊，他为了寻找天之眼，可以瞒过这么多人，做了一个暗局，连玄上的人都没有发现，他怎么会做这么没有保险的事情呢？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鲁庄公其实也是想借这个机会打击齐国，那么干时之战就会变成一场真正的战争。这么想的话，采邑征兵的事情反而变得好理解了。
鲁庄公既然与小白达成了一个表面的协议，那么他们互相之间对于兵力和作战都会有一个交流与制约，一方若是做了什么僭越的事情，另一方肯定会有所警惕。所以鲁庄公反而不能以国君的身份公开征兵，只能暗地里让封建领主们征一些理论上不在征兵名目上的野人，到时候可以让没有准备的齐国措手不及。如此不是偷袭胜似偷袭，在外人眼里，齐鲁之战也并没有违背古礼。
这样想心安了不少，如果顺利，我们依旧可以按计划联系上鲍叔。
鲁国的队伍基本是按照地域区分的，所以在我们这一只小分队里面大多数是出自牛子那个村的，而这一个多月我们也没有闲着，青泽成功地演了一个憨厚热情的哥哥，而我则扮了一个聪慧活泼的弟弟，加上我们替牛子入伍一事博得了村子里壮士们的敬佩与拥戴，顺利地成为了小队的领军人物，由此接触到了所谓的高层组织。
有趣的是，带领我们这支队伍的还是那个去征兵的士卒，底下的人们一直都很不服气，我与青泽反而成了他们之间的软化剂，所以那个士卒对我们的态度意外得好。
因为长了八字胡，每当说话时胡子都一抖一抖的，我背地里都称他小胡子。私下小胡子喜欢拉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一旦喝到兴头上也是个话唠，他本来是个管理村社的小官，到了战时自然就成了军队里面的一个小头。
“我们都是野人，也不是大夫的家兵，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领兵，莫说底下的人不服，我心里也在打鼓，慌得很。我看你们都是老实人，这话才敢说给你们听，但是上面说若是这场战争结束，他们说不定会提拔一些人去大夫的都鄙做事，野人毕竟还是地位低了些，去了都鄙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他说着还笑眯眯地拍拍我的肩膀，道：“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们根本不是牛子的亲戚。他们一家可怜得很，但我也无能为力啊。听说你们原本是游商啊，以前日子可不好过吧，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风餐露宿的。现在正好有机会，好好表现。”
我和青泽面面相觑，都笑了出来。
“还是得靠将军提拔。”我拱手道。
“哈哈哈，这好说。说实在的，我看你们两个不像是落魄的商旅，倒像是个士人啊。”
我心中一凛，但不动声色地笑道：“我也不瞒您说，我们其实也不是鲁国人，只是家道中落，听着鲁国招贤纳士，便想来这里试试运气，却没有什么钱财，只得做些买卖，到了这里。没想到钱没赚到，反而阴差阳错入了伍。”
“我就说嘛！”小胡子一脸的不在意，“也没事，跟着我行军打仗若是立了功一样可以成名立腕。”
我心头一动，故作哀伤地说道：“将军恕我不敬，我觉着，大夫召集像我们这样的军队最后定然是当肉盾的，捐躯赴死，却很难立功啊。”
小胡子握着酒碗的手一抖，警惕地瞧了瞧四周，道：“你这也说到我心里去了，召集一群野人当兵，定是不会派什么好任务给我们的，将我们这么单独地拉出来训练，还不是在低人一等地看我们。”
“将军，我也略懂兵法，我觉得齐鲁之战鲁国本是处于下风的，孤军深入，远行疲敝，粮草也是个大问题，若我们与齐国硬碰硬定会输得很惨。更何况向我们这样的队伍，定是去送死的啊。”
“那怎么办？”小胡子立马焦急地问。
“其实行军打仗有很多方法致胜。”我笑得一脸奸诈，“我们可以埋伏、夜袭、用间。”
“这…这有违礼制啊？”小胡子惊讶地看着我。
“将军，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去送死？”
“这…”
“将军，牛子一家的惨况你也见到了，况且野人当兵本来就是违背礼制的事情。”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我见小胡子动摇了，便道：“如今形势不明，只能先随机应变，一旦上面有了什么命令，我斗胆，希望将军能与我们商量一下。”
小胡子沉吟片刻，拍着我的肩笑道：“向着胜利。”
我与青泽也相视一笑，道：“向着胜利。”
“来喝酒，以后恐怕没什么机会再一起喝了。”小胡子豪迈地灌了一碗，“入伍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随便喝酒啊！要好好享受！”
没想到小胡子一语成谶，第二日他便急急地接到上面的命令带着我们与其他队伍集合。
这天风很大，卷下了几片黄叶，前几日还明媚的天空也染上了一抹阴霾。不知是为了契合出战前紧张的气氛，还是在哀叹古来征战几人回。
我没有想到那日我与小胡子的这段话真得救了我们和这个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