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还没等我们用完早餐,门外便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其势之大,几乎要破了木门。
牛子的反应更是激烈,手一抖,喂丘大嫂的饭碗砰的一声落下,稀粥洒了一地。
“别磨蹭!快开门!”
敲门声更加猛烈,牛子只得战战兢兢地前去取了门闩。
“昨儿留你一日与娘亲道别,今朝道也道过了,便随我去吧。”门口一个身着甲胄的人斜睨着牛子道。
“将军…”牛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既然下定决心要替牛子,我深吸一口气,插嘴道:“这位将军,鄙人听闻每户必要出一壮丁入伍,保家卫国本无可厚非,可牛子与其娘亲相依为命,若牛子入了伍,大娘怕是必死无疑啊。”想着自己要扮做男装前去从军,心里说不紧张是骗人的,青泽怕是看了出来,悄悄地握紧我的手。
“大丈夫视死若归,无名而死,乃可耻。如今国难当前,舍小家为鲁邦,义不容辞!”
“将军之言然也,只是鲁国乃泱泱大国,公车千乘,公徒三万,岂会需要逼着一位上有老高堂的人从军?”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规矩就是规矩,你们站在大夫的采邑之上,若是不从便不怪大夫收了你们的田地了!”
“将军息怒。鄙人只是不太明白,牛子一家属于野人,为何也有资格入伍?这违了祖礼的事在这里是规矩么?”
“这、大夫在采邑征都鄙家兵哪里容你置喙!”
“若这是在征都鄙家兵…却在国难之前,就时机上不会惹人非议吗?况征家兵一事,并不该是强制的才是。”青泽看出我的用意也插了一句。
“你、你!你们又算什么下贱东西!”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将军莫恼,在下粗鄙不会言语,也并无冒犯大夫之意。我与家兄乃牛子的远亲流浪至此,前来投靠,却正好遇上这事。我们兄弟二人不若牛子,无所牵挂便想着可否替他入伍?将军可否行个方便?”
那士卒闻言面色好了很多,立即摆起了架子,打量起我们来:“瞧你们二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入伍何用?”
知道他只是拉不下面子,我松了一口气,好声好气道:“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二人的体力即使再不如牛子,二人协力是一份力量。况在下与家兄都略通些方剂之术,也可帮忙照顾伤员。”
“见你们二人也算是有诚心,如此也罢,收拾收拾,随我来吧。”
“恩公…牛子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啊…可是,牛子…让恩公前去送死,牛子…牛子也…做不到啊…”可那士卒还没走出门,牛子便泪流满面地跪在我们面前,甚至连床上的丘大嫂也挣扎着爬起来,哭着不让我们替牛子,“牛子…认命了…恩公不必做到这般地步的…”他们一家到了如此绝望的境地竟然还不愿让我们前去战场,让我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你还有老母要照顾,与我们不同。”见那士卒还往这里张望了一下,这么一来,我们方才编的理由岂不是要穿帮了?立马补救了两句,“况且我们也算是亲戚,这段时间承蒙照顾了。”
“可是…”
哎,他可真不会看眼色,没等牛子出声,我便打断了他道:“将军,我们二人马上便来。”
“你们道别后,午时直接到村头报道。”那士卒摆摆手,迈出门,走了两步又回头嘱咐道,“若是逾期,军法伺候!”
我从他眼中也看出了不忍,他怕也是迫于上级压力,实际上心地还是不错,不想为难与我们,否则我与青泽也不会这么顺利地入伍。
在牛子与丘大嫂的泪眼目送之下,我们来到了村口。
村口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壮汉了,三三两两,皆面有不豫之色。估计卿大夫强征兵一事也引起了众人的议论和反感。
说起来,我还并不知此地的卿大夫究竟是何许人也,原本这并不重要,可如今形势不明,暗流涌动,了解清楚自己的处境十分有必要,便打算从这些从军的农户们这里的探探口风。
岂料我昨日救丘大嫂一事竟然在村里传开了,还有些人认识我,还没等我上前搭话,便有几个人一惊一乍地唤了一声:
“是神医!昨日的神医来了!”
立即我与青泽身边便围了一圈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许多,不外乎是昨日我的举动多么惊世骇俗,起死回生多么神奇之类的话语。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敷衍两句。
“神医莫不是也被强征入伍了?”
“我…”
还没等我开口,身边一个热血小伙子便忿忿地开口道:“实在是太过分了!这庆父仗着自己是鲁侯之兄,便行事蛮横,为所欲为。连神医也…鲁国不幸啊!”
“别说了,他毕竟贵为上卿,若被将军听到,你可惨了!”身边的人立即捂住了他的嘴。
可是仅此两句便让我心惊…庆父…竟然是庆父?!那个最后乱鲁亡莒的庆父!
“青泽…”我有些无力地靠向青泽。
“怎么了?”
“青泽,我错了…我们竟然入了庆父的队伍…”我有气无力地说,“凶多吉少…”
“怎说?”青泽皱眉问。
“我曾给玄冥一条预言:庆父不安,鲁国将乱,齐女淫荡,与叔私通,立申为侯,可保安盛。”
青泽听罢脸色剧变,道:“所以这强制征兵一事莫不是…?”
我郑重地点点头:“我也不曾想他竟然这么早便起了不平的念头。不过,对于鲁国来说他还起不了什么风浪,只是不知他究竟想趁这场战争之际做些什么?就怕我们会遇不上鲍叔。”
青泽也正是担心这点,一旦身在军营便身不由己。春秋战争祈福、治军、作战、班师、献俘一切讲究古礼,本来我们还可趁站前交涉之时与鲍叔取得联系,但如果我们并不是与齐国作战的话,就麻烦了。
可已经不容我们反悔了,早些来牛子家的那军士似乎是个小头子,已经来到村口,让我们集合列队,准备前往都鄙的教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