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安然有些不耐烦了,往日里自己受了伤也不是这番模样,只是如今这薛晔受了伤,安然却是有些不安了起来。
“……”回答安然的,却依然是不住的沉默。云霄已经落座在薛晔的床沿之上,坐了许久,往日里时时温润,刻刻含笑的人此时却也是紧皱着眉头,搭在薛晔的脉搏之间的手已经在那经络之间停留了许久。
云湛此刻安安静静地站着,什么话也不说,倒是像是个乖巧的孩子。似乎是连小狐狸都意识到了此刻的千钧一发,却是稳稳当当地躲在云湛的怀中,时不时地偷偷朝着安然递去一个眼神,一个问候。只是,安然却是丝毫未觉,眼神却是一直看着床上直挺挺地躺着的薛晔。
小狐狸虽通人性,却也未曾到这般地步,一时之间,却是有些委屈,发出了些低低的抽泣之声。落在众人的耳中,却更像是哀乐一般,只是,婉转听来,却又像是悲伤的模样。几人之间,见此情况,没有人哭,倒是这小狐狸,时不时地落下点金豆子。
安然的心中一紧,还以为这薛晔有了什么不测,只是看着小狐狸的模样,安然却也不去指责。
良久,云霄终于是吐出了一句话,却是安定了众人的心。
“内力深厚,护住了心脉,脉搏如今已然是跳动起来了。”云霄的眉宇之间有些直冒的冷汗,方才薛晔的脉搏停滞了很长时间,直至方才,这才复又跳动起来。
云霄多年行医,却也是未曾遇到这般凶险的情况。云霄以往所医之人,却都是疑难杂症,少的是高手对决受伤的人,只是如今见得,却也是有些心惊。
心脉受损,肋骨折断,要不是凭借着深厚的内力,眼前的薛晔怕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是,只凭借着深厚的内力,却也全然是不够的。眼前的这个人,薛晔,定然也是有着出人的意志力。
安然知道云翔这一掌打得定是不轻,只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是怎样一个重法。如今见着云霄也是有些变色,知道这其中,定然是异常凶险的。
一个不慎,眼前的人,却又救了自己一命。安然有些恍惚,不确定若是彼时薛晔未曾救自己,云翔真的会来救自己么?若是云翔不来救自己,自己便是真的要一命呜呼了。只是此时此刻,望着床上一脸苍白的人,安然却觉得,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
知道了薛晔还活着,安然心中便是放了心。眼前的人,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却是决然不会死去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过几日的时光,安然就是清楚,并且笃定得很。
放松了心神,安然这就观察起薛晔的屋子来。屋内一排长长整整的书架,是以桃木制成,刷上了深棕色的漆,却是有些庄严了。上头不似寻常大富大贵人家一般摆满了瓷器古玩,却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多的很,琳琅满目,却多得是邻国的书。
安然对不通地理,却也知晓,在这一片所谓的大陆之上,最为庞大的,便是东方翔的天朝,而周边还是存在着其他的小国,譬如,天朝的邻国,便是一个商品往来流通频繁的小国,名为西疆。
只是,安然却是对的这些国与国之间的事情丝毫不关心。也许有人要说安然实在是太过冷漠无情。只是,只有安然知晓,自己本就不是这片大陆之人,又为何要被这片大陆的国家所约束。安然遵守着这片大陆的法则,只是,却不见得要被这片大陆的某一个国家所约束。
就像是之前,安然的家在天朝,安然生长在天朝,甚至是安然曾经喜欢并且也算是爱过的云翔在天朝,即便是这样,安然从未认为过自己是天朝的人。安然是属于安然自己的,不属于任何国家。
所以,如今知晓薛晔并不是天朝的人,安然却是丝毫不在意。况且,安然似乎脑海中似乎是存着这样的印象,西疆的人世代经常,同邻国的关系向来是友好的很。
较之于天朝这样一个纪律严明的王朝,安然似乎更是喜欢西疆这样的地方。开放,淳朴,四季如春。
安然自不知道飘到了哪方的思绪那边寻回自己的心神,却是愣了一愣,暗骂自己心中到底是在思索些什么。
眼光只在书架之上再留恋了半会儿,却又是朝着床上的薛晔看去。薛晔的脸色依然是有些苍白,这次,还真的是同薛晔之前欺骗自己的这般,怕真是要休养上很久才能痊愈了。安然有些好笑,不知道如今自己到底是该责备薛晔欺骗了自己,还是应该戏谑薛晔的欺骗却有一日真的成了真。如今,倒是真真是重伤了。
“薛晔,一定是没问题的。”云霄此时已然是站起了身子,长时间的蹲坐令云霄的消退有些麻痹,一时之间一个踉跄,安然一愣,急忙是扶起了几欲倒地的云霄,朝着云霄递去一个感谢的笑容。
云霄却是撇了撇嘴,眉眼之间虽然疲倦,却依然是如常的温润无双,口中说出的话却又令安然有些感叹,“医者仁心,况且,好歹相识一场。”
安然一愣,却也是反应了过来。心道云霄也是愿意就薛晔的,不仅仅是医者仁心四个字,只怕是短短一日,这两人便是惺惺惜惺惺,志同道合了罢。这两日来两人虽然是互相看不过眼的模样,只是,言语之间却都是有些相似,泛着些志同道合的一味。
云霄一言相识一场,那便是偌大的赞扬了。云霄温润,却也孤高,身边一直只有云湛一人,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其他,却是再无他人。
不是云霄不愿同那些人处好关系,只是,云霄妙手回春,活死人的本事,却是叫人望而却步。而云霄,心中孤高,却也觉得这平凡的世人,总是有这般那般的不对之处。云霄这般追求完美的人,却是容不下一定一点儿的瑕疵。
只是,安然望着薛晔,当下却也觉得薛晔同云霄定然合得来。安然心想,薛晔这人,却是叫人找不出一丝一毫不满的地方。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安然的脸色却又有些黑。薛晔欺骗自己的姿态,却是常常晃动在自己的心头,一想到这个,安然心中却是不悦的很。只是,看着床上的薛晔半死不活的模样,安然却又是不忍。
这样矛盾的情绪搅动着安然原本平静的心,安然的心中有些烦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安然想起了薛晔眼中的怒火,比之云翔,却是更叫自己害怕。
安然其实不害怕云翔发怒,只是害怕自己随着云翔,再次回到那牢笼。只是,院外见到薛晔那副气急的模样,安然却是有些害怕。如今回忆起来,安然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害怕些什么,又在顾虑些什么。
安然好笑,突然一起自己从未问过薛晔是什么人,亦是没有问过薛晔伤势如何,只是见着薛晔一脸苍白的模样,加之那年迈的医者的确定模样,却是坚信了眼前的人真的是伤重,需要好生调养。
安然一愣,突然想起那名年迈的医者,脸色更是一黑,闭上那包公,却更是黑上了不少。那日,安然可以确信薛晔同那老头,却是定然不认识的。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便是那老头看出了薛晔的意图,而后便是顺水推舟,还顺带着帮了薛晔一把。
想起那老头眉眼之间偶然一闪而过的精光,安然心中暗骂自己当时没长眼睛,失了水准,竟是连这样明显的表情都未曾注意。
望着床上的薛晔,安然深吸了一口去,却又轻轻地吐出,仔细算来,床上的人也不过是设计了自己一次。况且也算是自己班心甘情愿的。
他二人,并没有互相欺骗,只是不曾问及。你不问,我便也不说。
安然有些乏了,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薛晔,安然更是有些心烦意乱了起来。支着其他人都去休息了,唤了子陌去弄些粥汤来,安然却是落座在了薛晔屋内的凳子上,悠闲地何喝起了茶来。
半日的打斗,茶壶之中的茶水早已凉透,落在温热的喉头,却是惊奇阵阵的冷意。安然笔直地端坐着,望着窗外满目的绿意,思绪又是有些飘远了去。
这世上的真与假,又有谁能够说得清呢?
就如同她与薛晔,初见,他设计了她,她救了她;再见,他依然设计了她,只是,他救了她;之后的每一个日子里,保不准薛晔又在设计她。只是,她却因着这设计,过得越来越好。
安然仿佛是有些明白了,那善意的谎言,却也是能够直达到别人的心里去的,至少,因着薛晔的行为,安然的心中却是生出了不少的涟漪,如同投入了一粒小石子的湖面,泛着一圈一圈的圆晕,却是直直地旋转到安然的心里去。
真亦假来假亦真,假亦真来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这般想着,安然的心中却是全全释然了,只是,安然依然是安然,安然的世界里,容不得欺骗。哪怕,是为了她好。
安然就是这般决绝之人,就是这般不留情地之人。若是有朝一日,薛晔再次欺骗了自己,那安然同样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去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时间最为迅疾的,便数时光二字。时间又是过了两日,只是薛晔却是依然未醒,只是手腕之间,那微微的搏动,显示着床上的人,依然活在世上。
此刻屋中依然是只有安然一个人,望着薛晔苍白的脸颊,一动不动的身子,安然的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丝浅笑,那眉眼之间,染上了难得的温柔。安然却是丝毫不觉,对着薛晔的脸庞,描绘着薛晔的面容。
总是安然未曾学过作画,安然却也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生得好,就算是安然见过这么多的人,却依然是觉得眼前的人生得极好。
剑眉星目,两道剑眉似是以墨画就,浓密漆黑,下方一双狭长的单眼皮的双眼此时紧闭着,却是见不到里头一汪平静无波的海洋,高挺的鼻子端正地将脸颊分割成了两半,鼻梁直挺,在下方,薄唇轻抿着,此时泛着隐忍是啃咬的红润。脸色苍白,却是掩不住这人的玉树临风。
此刻,见着薛晔的脸庞。安然却又陡然觉得上帝不公平了起来。为何对着眼前的人如此只好,英俊的脸庞,高高在上的地位,随之而来的,便是数不清的财宝同美貌的女子,只是,瞧眼前的人几日的模样,却又是对那拥有的一切都不屑一顾。
片刻之间,安然却是觉得薛晔有些暴殄天物了。上帝给了薛晔如此的资源,只是薛晔却是不知道利用。
只是,眼看着身边无数汲汲追求而不得的人,安然却又觉得上帝是公平的。上帝不远让汲汲之人更是汲汲,于是,他们得不到自己所汲汲追求的,只是,却并非是毫无回报。只是,好笑的是,这样的人,最终却总是不能落下一个好下场。
得到了财富,便还想要更多的财富;得到的名望,却还奢望着需要更高的名望。正所谓,高出不胜寒,爬得高了,自然是摔得也疼,爬得太高了,却怕是老摔得粉身碎骨,这才能够。只因着,若是还留着一口气,那人却依然是会用这最后的一口气,用来追求自己已然拥有了不少的东西。
世人的想法总是这样的难以猜透,所幸安然却也并无这个想法,并无这个时间去猜透世人心中的想法。安然只是念着,若是人人都能做好自己,那这世间便是不会存于这么多的肮脏,自然,也不会需要自己这样的杀手了罢。
提到杀手,安然却是下意识忆起了云翔。一时之间却依然是惦念着云翔受了自己全力的一掌,不知是如何了。
只是,思及自己同云翔之间巨大的差距,安然心中却又是放心了不少。仿佛是连老天都在帮着薛晔,安然这样的想法,云翔却是真真同安然错过了一生。
再相见,两人却已然成为了陌生人。这样的结局不知时好时坏,只是对安然而言,是好的,对薛晔而言,自然是更好。
只是,如今的安然不知道的是,寻常人的那样一掌,云翔定然是休养个个把月便是能够痊愈的。
只是,打出那一掌的,是安然,不是别人。是云翔从小帮助着养大的,是云翔心中唯一的伴侣,唯一的牵挂——安然打出的,这一掌,却又是真真不同了起来。
云翔身上的伤不重,至少,定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只是,那心中的伤,却不知是何时才能够痊愈,却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那日云翔受了安然一掌,气血不调,经脉却是未损的,怎知道一日之后,云翔却是口吐鲜血,当着东砂的面便是栽倒在了那明黄色的龙椅之上,嘴角依然低落的鲜血,却是怎么止也止不住。
东砂吓坏了,急急忙忙唤了太医来治。太医院的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太医一瞧,却是不约而同地得出了,心病,还须心药医的结论。
东砂一愣,心中自然是知道那群老匹夫口中的心药是什么,只是,此时的情况,这心药,却定然是得不到了。
只好央了太医开了补气调理的药,日日给云翔服着。自此,乾清宫之中,便是常常飘散着清晰可闻的药香,却传不到安然的鼻中。
又是日光正好,只是,谁人欢笑,谁人忧愁?欢笑之人该如何,忧愁之人又会如何?那依然昏迷着的人,又该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