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晔平静,云翔愤怒,两双同样出色的双眼就这样直直地相瞪着。薛晔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是行至安然的身边,落定,不动。
安然的脸色有些漆黑,这人就是这副模样,居然连自己都被他欺骗了。安然依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狠狠瞪了一眼薛晔,这才作罢。
薛晔剑眉一挑,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行径,眼波之间依然是平静,是自持,却丝毫没有欺骗了安然的愧疚感。
瞧着云翔愤怒的模样,薛晔却是无言以对。别人欺了自己,那便打回去,哪里用的着发怒;别人欺骗了自己,那便揍回去,哪里用得着诸多考虑。只是,心中念及方才安然瞪眼的模样,薛晔心中思索着,如果是特定的人,倒也不是不可以这般。只是,眼前怒气冲冲的云翔却显然不是那个特别的人。
还在院内的云霄却依然被薛晔的“豪言壮语”所震惊,云霄此刻才真正地明白,为何那样的安然会被这样的薛晔所吸引。
安然需要的,不是一个能让她站立在这片大陆的顶端的人,安然需要的,想要的,却一直都是一个能在背后支持着自己的人。
不是云翔那般霸道,那般专制之人,却也不是自己这般在背后看着,却是不置一词的人,而是薛晔这般,无条件的支持,关键之时却也总能扭转乾坤之人。
片刻之后,安然依然是立于薛晔之前,挡住了薛晔与云翔相交的视线。今日,是自己的战斗,不是薛晔的,更不是其他什么人的。是她安然,同云翔的战斗,只有她们两个人,亲自解决,才会有结局。
安然的自由,不愿让别人付出代价,安然的生活,也不远让别人早就。她的生活,她的一切,她都要依靠自己的努力得到,而不是别人的馈赠。因为,没有人比安然更加地清楚,受得一份恩情,却是要以千百份的恩情来还的。
昔日,只因着云翔的救命之恩,安然便是花费了整个的青春,陪伴在云翔的身边,成为了云翔心头上的一把尖刀。
如今,若是又欠了薛晔的一份恩情,安然却不知晓薛晔又要自己怎么还了。安然说不清自己心中那呼之欲出的答案是什么,说不清那对薛晔的朦胧的念头又是些什么。只是,瞧着薛晔那一身白衣的平静模样,安然的心中却是闪动着一丝丝微弱的光亮,虽然微弱,只是在安然一片漆黑的心中,却好似是一把明火,点点,便是可以燎原。
安然有些明白了,自己的心。只是,即使是如此,安然也不能让自己同薛晔的感情建立在这样不平等的立场之上。
安然要以全新的安然,面对全新的薛晔。她不欠他的,他,也不欠她的。安然要她们二人,就像是路上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一般,有上一段平淡的感情。安然不要,不要在这段感情还未开始之时,薛晔的身上便被冠上了救命恩人这四个大字。
安然怕了,安然是真的怕了。所以,安然就由着自己自不量力一次,就由着自己豁出性命,去为自己同薛晔的这份还未开始的感情做一次惊天豪赌。
赢了,便是广阔天地,输了,却也不过是几抔黄土罢了,有何畏惧的。
“云翔,你我来个君子之约可好?”安然几步上前,却是站定不动。身上依然是一身同薛晔如出一辙的白衣,在这小院之外翩跹着,掀起了安然的裙角,黑色的发丝掠过安然的面庞,安然却是不动,也不去捋。清冷的双眼已然是深眯着,看不清安然眼中的色彩,却能体会到安然的拒绝。
小院之内的云霄身形一动,却是要走上前去。无奈却被云湛拉住了衣角,云霄转过头去,眼神中带着凌厉,这是第一次,云霄对着云湛,露出自己眼中的不悦。
那一刻,云霄的眉头却更是皱紧,云湛瑟缩了下脖子,却仍是没有放开云霄的衣角,怀中还抱着安然的白狐。云霄愕然,那白狐的眼中竟也是满含着担忧,只是,这小狐狸却是依然温顺地躲在云湛的怀中,并未冲上前去。
云霄一愣,却是埋怨起自己来,痛恨着自己单薄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同安然一同对敌。
瞥见云霄眼中的痛恨,云湛一愣,却是有些似懂未懂,说出的话却是令云霄安了不少心,云湛稚嫩的嗓音,却是说着最成熟的话:“能赢。”
只是两个字,云霄的心中却是没由来地就安定了下来。看着安然身后的薛晔,云霄心中依然是有些羡慕。眼前的那个人,才有陪在安然身边的资格么?
云霄瞧着薛晔那丝毫不担忧的双眼,依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是,平日里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却是泛着精光,盯着前方的安然和云翔,不落下两人的任何一个动作,哪怕只是安然头上一根发丝的晃动,哪怕只是云翔身上所着的衣袍一角的摇摆,薛晔都紧紧地注视着,不敢掉以轻心。
而在薛晔的身后,子陌却是一脸的戒备,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环顾着四周。仿佛只要有任何人威胁到薛晔的安危,子陌腰间的佩剑便是会将那人手刃。
云霄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何薛晔总是一副丝毫不担忧的模样。那是因为薛晔站在安然的后方,却是将安然所有的死路都能化为生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只是那言的却并不是薛晔。
有薛晔的保护,安然自然定会平安无事。于是,薛晔自然也是犯不着担忧,只需要对敌即可。薛晔等待的,大概,只是那一瞬吧。
摇了摇头,云霄却是不再坚持着上前。此时此刻,云霄温润的眼中竟是失败者的颓丧。若是之前,云霄还能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只是,这一站之后,怕是不光是自己,怕是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人,都不能再插入那两人之间了罢。
那般默契,却决然不似是才认识几日的模样。只是,可笑的事实便是,事实上,两人真的只是相识了不过几日。那灵魂之中的契合,可见一斑。
云霄早先便是说着要放弃,只是,放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纵使是云霄这般温润之人,却是在心中扎根地更加的深刻。
此刻,云霄忘不了。云霄甚至不知道,一年,十年,百年之后,自己究竟能不能忘记眼前这个喜一身红衣的张扬女子。
只是,瞧着门外剑拔弩张的几人,云霄复又恢复了温润。一悲一喜,却是交替的毫无预兆,只是在云霄的脸上,却是得心应手的很。
云翔,是完完全全要失去安然了,只是,自己还占有着朋友的位置,不是么?这般一想,云霄眼中更是温润了起来。
相较于云翔,云霄更希望安然能够同薛晔在一起。因为,云霄心中清楚,云翔,只是一味地以为安然是自己的东西,自己的东西,便是一定要抢过来。云霄不希望那东西落入云翔的眼中,便是任由着事情发生着。
只是,安然不是物品,不是你想抢,便是能抢的。云霄这才惊觉,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似乎也有这样的画面出现。只是,时光过隙,自己却是已然忘记了那时的教训。
安然于风中独立着,眼中只剩下了今日的敌人,昔日的情人,云翔。只是,安然神经紧绷,云翔却是一脸的戏谑,便是如同往日里两人切磋的模样一般。
安然愕然,心知自己同云翔,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是今日,安然必须为着自由,为着将来的一切背水一战。
云翔看着对面一脸肃杀的安然,却像是看着自家走失的猫咪,俨然就是自家的东西。只是,眼前这个自家的东西,却想着要离开自己的身边。
两个人的战斗打得悄无声息,最先动手的,不是安然,却是云翔。安然见此不慌不忙,却是有些轻松了起来。知道以云翔的心性,此番作为却定然是同意了自己的要求。
此时,安然却反而是有些释然了,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便是由天吧。安然一派淡泊,只是安然身后的薛晔却决然不是这么想的。
此刻的薛晔依然是独立着,未曾移动过一步,只是,全身的肌肉却也是紧绷着,就等待着千钧一发的时刻。
薛晔心里清楚的很,安然的功夫虽然不弱,只是对上云翔这般高手,安然却也是只有吃亏的份。只是,安然不知道,薛晔却是已然做好了决定。安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他们二人。薛晔对自己的功夫向来有信心,就算是同云翔单打独斗,却也未必是会落得下风。薛晔的眼中红光一闪,安然是君子,自己可真不屑于做这君子。
两人的战斗打得无声无息,两人都没有亮出兵器,没有刀光剑影,自然也没有刀剑碰撞的清脆声音。
只是,拳脚相向,安然本是占了弱势。安然一个横扫千军,云翔只是一个四两拨千斤,安然便是后退了一步,稳稳地站定。
一到对敌的时刻,安然总是面色冷冽,只是眼中却没有其他的色彩,只留着杀戮的红光,是不是流窜过漆黑的眼眸,任他是谁,却也看不出安然的变化。
云翔微微挑眉,安然的功夫又进步了不少。只是,这一点点的进步在自己的眼中,还真的不算些什么。
云翔看待与安然之间的约定,不过是一场小打小闹,打完了,闹完了,总是会顺自己的意的。就算是安然不愿意,云翔也会令安然愿意的,哪怕是绑,云翔也会将安然绑回去。
云翔没有料到的是,安然的手中,一把森寒的匕首在握,刀刃细薄,刀把精巧,却正是自己送给安然的那一把,削铁如泥。
云翔还记得,当初送予安然的时候。安然是难得的高兴,居然端着这把细小的匕首看了许久,拿在手中把玩了许久,确是爱不释手的模样。
云翔心中有些高兴,也有些不悦。高兴的是安然依然拿着这把匕首,是不是就说明安然的心中依然有些自己的一席之地,不悦的是如今,安然却是要拿着这把匕首,同自己刀剑相向么?
云翔的思绪翻飞之间,安然已是一个飞身而过,手中的匕首森寒,却是朝着云翔的颈间袭去,云翔一个后退,却惊讶地见到安然的匕首居然朝着自己的脖颈而去。三寸,两寸,一寸,那泛着银光的匕首眼看就要染上安然白皙的脖颈。
云翔愣住了,思绪似乎又回到了悬崖之上的场景。眼前的这个人总是这样不吝惜自己的身子,只是,上次自己并没有救安然,这一次呢,自己还是会见死不救么?
云翔犹疑着,自悬崖坠落,还有生还的可能,只是这匕首入喉,却如何还能生还?云翔一愣,却见对面的安然不怒反笑。凌厉的双眼之中此刻却是一副解脱的模样。
云翔一愣,心中喷涌而出的黑暗,却是几欲将云翔淹没。云翔右腿支地,一个使力便是朝着安然所在的地方掠去。
他不能让她死,他要让她陪着他一同如那地狱,他不能让她一个人解脱,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任何一个地方快活,他不能!
安然动作未变,看着云翔的动作倒是一愣,她未想到,他回来救她。只是,待到看到云翔漆黑异常的双眸,里面泛动着太过明显的情绪,安然一瞧,便知晓了为什么眼前的云翔会救自己。
也好,安然轻勾嘴角。不管是何原因,云翔只要是来救了,那么,这场战斗,胜利的人便是自己。
只是,安然忽略了身后的薛晔。安然也不曾想到身后的薛晔会有这样的动作,眼看着片刻之后,匕首便是要嵌入安然的脖颈。
谁知,匕首堪堪擦上安然的皮肤,便是一双手握住。安然的脖颈被那大力一推,顿时有些呼吸不上,左边的脖子有些隐隐的疼痛,如今却是火辣辣的,难受的很。
云翔还在安然的面前,那这双手是谁的?安然有些愕然。转头,却见薛晔依然面色不变,只是,那平静的双眼如今却是泛起了今天的巨浪。
安然一愣,薛晔生气了。只是,温热的鲜血滴在安然的皮肤上,红与白的对比,在这阳光之下显得如此强烈。安然皱眉,感受着血液温热的鲜血就这样沿着自己的锁骨,落入了衣内。
安然没见一座小山堆起,看着薛晔的眼中却是有些恼怒。若不是眼前的人突然奇怪的行为,自己如今早已是胜利了。
只是,看着薛晔这般的模样,安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刀把还握在安然的手中,只是那尖端却早已落入了薛晔的手掌之间。
安然堪堪收回匕首,薛晔却是依然未动,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安然,那双漆黑的眼眸之中才是不悦,已是燎原的怒火。安然愕然,却不知为何,看着薛晔的眼眸,安然竟然觉得心虚了起来。
这才到半路,云翔却见安然已然是在同薛晔眉来眼去了。怒火滔天,当下便是姿势不改,依然朝着两人掠去,速度不慢,反而快了不少。
安然一愣,正想抵抗,却见云翔的目标并不是自己。安然心中一慌,转头,却见云翔依然双手成掌,带着十成的内力推出,已然落在了薛晔的胸膛之上。
薛晔也未曾料到此时此刻云翔竟然会出手,如此不光明正大,却是被打了个正着。薛晔面色陡然苍白,却是一口鲜血喷出,尽数喷洒在了安然洁白的白衣之上,染红了安然大片的一觉,落得满庭芳。薛晔仿佛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已然消失了去,想要站起,身子都像是陡然重了千斤。薛晔承受不住,便是朝着青石板的地面上倒去。脸色苍白地仿佛是还未泼墨的画纸。
安然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身上有些凌乱的嫣红,从未觉得自己有这样地厌恶那红色。那身上陡然的红色令安然心惊。
却是下意识地化掌,蓄力,送出,安然软绵的手掌却是打上了在自己侧手便的云霄,却是正巧打在云翔的腰间。
云翔一愣,根本未想到安然竟然会为了眼前的男子而对自己出手,嘴角一道血红沿着嘴角落下,却也是艳丽的很。
安然看着云翔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自己却是有些不敢相信。安然虽然想着要离开,只是却未生过要云翔死的念头,更是从来未曾下过这样的狠手。只是,此番薛晔受伤令安然有些失了神,这才下意识地就出了手。
安然功力虽然较之云翔而言还是差了许多,只是安然这权力的一击,云翔却是也被损伤了经脉。若不好好休养,极易落下病根来。
一时之间,前一刻还完好的三人,如今却是只剩安然一人,还完好地站立着。却见云翔也是几个后退,懂事被东砂一个搀扶,便是有些痛苦模样。
“我赢了。”安然再未多言,此刻已然是无法想象,薛晔受了云翔全力的一掌,却不知是死是活了。
里头的云霄一愣,却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了忙。瞧了瞧身后一只拉住自己的衣角的小手,云霄便是一声苦笑。自那时起,云湛便是一直拽着自己,说什么也不让自己出去。云霄想生气,只是到了眼前,看着云湛那天真却仍是不容置疑的面容,却又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们二人之间,也只在这个时候,云湛却像是他的哥哥了。
云霄却也未曾料到云翔会出阴招,在这种时候出手,实在不是君子的行径。只是,云霄忘了,云翔,却也从来都不是君子。
云翔,是杀手,也是一国之君,只是,却不是君子。
挣开云湛的手,却是三步作两步地上前,跑至薛晔的身边,只见薛晔的脸色苍白如纸,此刻已然是被子陌抱在了怀中,一动不动地模样倒真真是一个死尸了。
看了安然一眼,果然,瞧见安然的眼中,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担忧与恐惧。眼前的人,对于安然而言,果然是不同的吧。
瞪了子陌一眼,示意子陌将薛晔背至屋内。子陌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看了看院外那一群看好戏的百姓,子陌眸中冷光一闪,便是依了云霄的话,当下便是背起昏迷的薛晔便是朝着屋内走去。
安然还停留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这眼前发生的事情,只是,这眼前发生的事情,却又是容不得自己不相信。
安然仿佛觉得,那样的画面,之前也是有过一次。薛晔躺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曾经是双眼迷蒙的模样,如今却是昏睡了过去。
安然心中暗骂,为什么自己总是让眼前的这个人受伤。不知为何,安然突然记起了云翔,昔日,云翔也是总让自己受伤,于是,自己最后选择了离开,选择了新生。
只是,安然心中暗暗落定,自己不是云翔,薛晔更不是安然。这之间,却是丝毫没有可比性的。
院外的百姓还对这一战津津乐道着,只是,落在一方的百姓眼中的,却是安然一身雪白的背影,和翩飞的黑发,绞在一块儿,却是成了最美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