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晔头枕在安然的颈间,却是不敢多动,自己现在可是个晕倒之人。只是,安然身上淡淡的发香同冰雪的肌肤之上淡淡的兰香却是落在薛晔的鼻尖,缠绕了许久,却是有些欲罢不能。
薛晔惊诧于自己怎会生得这般想法。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从来不缺女子,燕瘦环肥,艳丽清纯,应有尽有。她们都恨不得贴到自己的面前,一副任自己采撷的模样,自己却并未伸出一丝一毫的动容。
只是如今,只是淡淡的兰香,却叫自己有些心痒难耐。
薛晔的眼中一缕红光一闪而过,身旁的安然却是眼眸一动。似是要确定什么似的,掰过薛晔的头,瞧上了好一会儿,却依然是没有瞧出个所以然来。
却不知彼时却也已然是察觉,一副活死人的模样,莫说是安然,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定然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无果,安然只得轻叹了口气,任凭自己倒霉了。这人帮忙,却总是帮的是倒忙。
安然吐气若兰,却是刚巧搭在薛晔额头,薛晔只觉得一阵热气扑在自己的额头,心脏却是有些跳动地不规律了。
身后的子陌堪堪地跟着,瞧了一眼正在美人的怀中撞死的自家王爷,却是好笑,倒不知这眼前的女子知晓了自家王爷的小小手段,还不知会怎么报复自己王爷呢。
子陌有些无奈,自己除了得做好随时准备援应自家王爷的准备,还得随时做好被那女子报复的准备。想着自家王爷自从见到这女子以来的种种不同,子陌却也是别无怨言了。自家王爷从不对女子感兴趣,子陌也知道,自家王爷一对女子感兴趣了,便是一生。此生,断无她人。
去医馆的路在三人的眼中都有些过于长了,只是三人的心中,却又是不同的想法。安然是觉着薛晔真是麻烦,而薛晔却是被安然搅得心痒痒的,子陌却是看不得两人的模样,却是一路东张西望着过来。
只是这一路,倒是小狐狸高兴的很。繁忙流动的人群时不时挡住了小狐狸的目光,待到安然的身影消失在小狐狸面前,小狐狸却只得慢慢寻找着。
这武都之内人人习武,倒是也无人想要占据这白狐,倒是民风淳朴。小狐狸也乐得同安然玩上了捉迷藏的游戏。
从前,安然总喜欢蹂躏小狐狸的耳朵,小狐狸总是闪躲。那时候,小狐狸觉得这你追我躲的游戏是真真无趣。只是如今,小狐狸充当了追的人,却也是对这样的游戏热衷的很。于是,在几人进了医馆之时,小狐狸却是觉得有些可惜。自己的快活,到这里就要停一段落了,为什么安然不走的远一些呢!
小狐狸心中可惜,面上却也是有些惆怅了起来,雪白的肉掌落在地上,爪子在青石板的路上抓出道道的痕迹,时而还迸射出细碎的石头,落在小狐狸的脚边。雪白的狐尾晃动着遮住自己的小脸,似是不欲让人瞧见自己的惆怅面容。这番景色,却又有些像是深闺之中的怨妇了。
安然将薛晔置于一处,却是看向那医者。医者留着泛白的胡须,长长的直落到脖颈。眼角已然生了许多皱纹,沟壑丛生,眼窝也是有些神仙,却是透着一股子慈眉善目的老者风味,倒也是叫人只觉舒心。
医者的背已是有些佝偻,言辞打量之间总是有意识,无意识地捋着下巴的胡须,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细缝,只剩下凸出的上眼睑有些明显。
老者一身沾了些尘土的衣袍,衣袍的下摆的一觉却被老者掀起,深深塞如了腰间的衣带之中,倒也是常见的很。
看似漫不经心地瞧了三人一眼,老者的眼中却是精光一闪,瞧着子陌的眼中却是有些同情。
子陌惊讶于老者的通透,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沉默着不说话,算是默认的意味。
安然面色有些冷,隐隐泛着些黑色,看着老者同子陌眉来眼去的模样心中有些不悦,只是却也未曾言明,眼前还有个病患要自己照顾。
安然恍然不觉自己离开酒楼时万安还留在那儿,自己更是没有付酒楼的饭菜钱,就这样昂首阔步地走出了酒楼。
其实若是安然欲付,却也是无法的。因为安然的钱袋,早已落在了薛晔的手中。不过,子陌倒是心细,出门之时,早已替安然付了酒钱。只是,所花的自然是安然钱袋之中的碎银子。
老者平坦的指腹搭上薛晔的手腕处,本就有些隆起的眉心更是皱得厉害,薛晔的情况似是极为危险。
安然见老者诊断了许久,却是许久没有言语,怕倒是这毒出了什么问题,赶忙询问道:“怎么?”
“是毒。”老者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却是有些戏谑,却不是看着安然,而是看着此时正“昏迷”着的薛晔。
两人都不知,老者年轻之时,却也正是如同薛晔这般,做事不拘小节,却也是为人刚正不阿,端的是不畏强暴,这才被挤兑到这个离了都城不远的武都来。只是,这里淳朴的民风令老者似乎是寻找到了第二个家乡,从此,老者便是再也没有离开了武都一步。外边的世界虽好,只是最适合自己的却才是最好的。
如今,老者心中清明,见两人如此颜色,又探了那男子的脉,却虽是有毒,却也丝毫没有生命危险。探脉之间,隐隐有一股子浑厚的气同自己的气相对抗,此人定是武功高强。只是这样出色的人如今却是假装昏迷的模样,老者又瞧见这女子虽是清冷,眉眼之间却又隐隐有些不耐。心知这定是那男子的小把戏,只为了换得同那女子相处的片刻时光。
老者一身孤苦无依,却是连心爱的女子最终也是嫁作他人妇,独留自己一人,空余此恨,绵绵无期,再是终生未娶。
如今见了薛晔,见薛晔印堂之间皆是浩然正气,而那动作之间的腹黑,却是同自己年轻之时如出一辙。老者有些感触,却是帮了个小忙。
薛晔不知道老汉为何会帮助自己,只是,这样的结局,岂不就是自己所希望的么?薛晔心中大小,面上却仍是一脸的苍白,看得安然有些不忍,实在是不忍将眼前的人就这样丢下。
安然瞥了一眼子陌,却见子陌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琳琅满目的小东西,却是看也不看正伤重的薛晔。心中微微腹诽,这下人怎么生得这么的不靠谱,主子中了毒居然还是这样一幅轻松的模样。
子陌回过头,却见安然正瞧着自己,眼中泛着“你失职了”的冷冽。子陌心中冤枉,他家王爷根本毫无大碍,要他如何担忧下去,他又不是那戏台之上的戏子,演得一手好戏,随意杜撰出一个角儿就能演得惟妙惟肖。
子陌的这点儿憋屈被老者看在眼里,却是更加地欣赏此刻正躺在医馆的唯一一张床铺之上装死人的薛晔。
损人利己,本是应该,损人还不利己,那便是脓包了。但是瞧薛晔的此番模样,却是利益多多,损?几是尽数都落在了别人身上。
“老先生,不知那人如何?”安然有些烦乱,却是不想在这儿浪费了时间。此地离那都城不远,稍有动静,便会传入云翔的耳中,安然只想着快些离开,却哪知道会遇得这样的麻烦事。
“无碍,无碍……”老者频频点头,令安然高悬的心终于落到了胸腔之中。倒不是担心眼前的人死了,却是担心自己在这儿逗留太久。只是,老者的下一句话却又是将安然打入了万丈深渊。
“只是,这药需要小心控制住火候,一个不小心,却是一番心血皆是付诸东流。”老者的一番义正言辞令安然骤然心冷。
又是瞧了一眼子陌,却见子陌仍然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再看了眼床上的薛晔,却也气息恹恹,似是严重的紧了。
安然一咬牙,本想着拒绝,出口的话语却是“劳烦老先生开方,再将火候尽数告知安然。”安然的话语之间虽然有些不悦,脸色之间也是有些漆黑,只是说出的话语却是合了薛晔的心。
薛晔心中满意,竟然真的打起了盹来。多日来都不曾好眠过,此番确是困的紧。薛晔位居高位,食物繁忙,却是不曾有得几日舒心日子。如今,却是有些疲惫了,眉宇之间更是染上些深深的疲惫。
安然不疑有他,又是唤着子陌在前头带路,自己再次托起薛晔高大的身躯,向着子陌所走的方向而去。
小狐狸似是喜欢老者喜欢的紧,竟是在老者的身边绕了几圈,这才是一步一回头地追着安然的气味追去。
小狐狸漆黑的眼中闪闪烁烁的,老者有些看不清楚,这小狐狸倒是长得俊俏。一身雪白的皮毛,却是生得毫无瑕疵,漆黑的眼眸更是仿佛是有了魔力,水灵灵的样子丝毫不亚于任何的人类女子。只是,虽是如此,老者却依然记不得自哪儿见过这小东西。只是,小狐狸那一颠一颠的模样却令老者觉得有些意外的熟悉。
老者不曾记得的,却也有着这样的一段往事,如今看来,这一切,却也都是缘分。昔日的白狐,同今日的小狐狸。
许多许多年前,狐狸是真真还小。只是因着那调皮的心性,却是整日在那危险丛生的山林之间窜来窜去,精力十足的模样更是惹人喜欢。
只是,这林间满布着猎人的陷阱。小狐狸只是一个不小心却是被那猎人留下的陷阱所伤。
年幼的小狐狸这才知晓那山间的危险,环顾着四周却是空无一人。只剩下“哗哗——”作响的丛林,在小狐狸的心中荡漾开连天的恐惧。
许是动物的天性,还是还小的缘故,小狐狸竟然低低地啜泣起来,却是丝毫声音都不曾发出。也不知是啜泣了多久,小狐狸漆黑的眼眸都已经泛起了红光,眼眶边上的洁白毛发都沾在了一起,可怜的很。
就在这万般的绝望之中,小狐狸仿佛瞥见耀眼的日光之中,一素衣的男子踏着日光而来,儒雅的模样似是九天之上的仙子,神圣不可侵犯。
许是处于对人类的害怕,狐狸挣扎着向后瑟缩了一下,却是疼得呜咽了起来,发出细微的声响,却是惊动了那踏着日光而来的男子。
昔日那儒雅俊逸的男子,却正是如今那有些佝偻的老先生,那时候,老先生有一个名字,便是卓然。而那时的小狐狸,却不是如今的小狐狸,而是小狐狸的母亲。
小狐狸怯懦的眼神,落在卓然的眼中,却是好笑的紧。瞧见小狐狸血红的前腿,卓然的眸色有些变色。
几步上前,却是小心翼翼地替小狐狸拨去仍然夹在前腿之上的捕兽夹,花费了卓然不少力气。那小狐狸还一脸的不配合,时不时给卓然弄出点动静来,令卓然狠瞪了小狐狸一眼。小狐狸的心中更是害怕,瑟缩着身子却不敢再动。
卓然满意地点头,却是依然拿出一卷白色的纱布,替小狐狸包扎起来。小狐狸看着卓然的眼神还是有些害怕,只是身子却是乖乖地任卓然摆布,不敢再动。许是觉察到了卓然的好意,许是只要一动,随之而来的便是钻心的疼痛。
这才不一会儿的时间,卓然便是已经替小狐狸包扎完毕。卓然蹲在一株翠绿的杂草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狐狸,心中只觉有趣的很。
只是小狐狸却不看卓然,两只漆黑的瞳仁却是盯着卓然身边的捕兽夹,水光潋滟的眼中却是丝丝点点的怯懦与恐惧,却也看得出好奇。
卓然被小狐狸眼中的水润吸引,这才惊觉,怪不得昔日美貌的倾城女子,人们总是唤她们狐狸精。原是因为这白狐,举手投足之间,却是吸引别人的眼神。这样的形容,倒是生动而又形象了。
只是看着小狐狸的糯糯的怯意,卓然却是有些好笑。抬起那漆黑的捕兽夹,在小狐狸的面前晃了几下,却见那小狐狸本就看不清楚的脖子差点被尽数埋在了那洁白的尾巴之中,滑稽的很。
卓然被逗笑,却也不再逗弄那小狐狸了。将那捕兽夹随手一扔,又将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递到小狐狸的面前。小狐狸这才有些大胆,伸出自己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卓然的掌心,轻飘飘地如同落在卓然掌心的羽毛,却只是有些些微的痒意。
卓然被小狐狸讨好的笑容逗笑,却也不知小狐狸听不听得懂,径直说道:“小狐狸,我要走了,你还是回家吧。”卓然并不知道小狐狸的家在哪儿,并不知晓该同小狐狸说去哪儿,只得慎慎说了回家二字。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小狐狸漆黑的眼眸之间更是泛上了水光,依依有些不舍的味道在里面,竟是令卓然也是有些无端的惆怅。
彼时卓然适逢爱人同别人双宿双飞,又独身来到了小镇,正是落脚之时,却就在这样的时刻,卓然遇见了这小狐狸。
卓然不置一词,却是以行动向着小狐狸说明自己真的是要走了。背上的药篓太过碍眼,卓然回头,却只是见到了空荡荡的竹篓,正巧挡住了小狐狸雪白的身影。
卓然有些怅然,却也未曾回头。走了几步,卓然忍不住回头。却见小狐狸正一颠一跛地跟着自己走来,离自己不太近,却也不太远。
卓然的眉头有些轻皱,因为他瞧见了小狐狸白色的纱布上泛出的点点血花,在疏松的纱布之上汇出了些些艳红,似是桃花的模样,此刻落在卓然的眼中却是有些刺眼。
不知小狐狸欲做些什么,卓然复又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瞧瞧身后的小狐狸。却见小狐狸依然是一颠一跛地走着,剧烈运动之间纱布之上的红色更加的灿然,在卓然眼中更是难看的紧。
待走到适才的距离,小狐狸却又是一停,吃力地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卓然的模样。身后一条白色的尾巴裹住了小狐狸的大半个身子。
卓然挑了挑眉,眼中有些无奈。不忍心见那小狐狸这般跟着自己,只好走到小狐狸的身边,放下背上的背篓,却是伸手抱起小狐狸。
触到小狐狸的肌肤的那一刹那,卓然感觉到小狐狸明显颤抖的肌肉,却也是并未反抗。卓然不知是应该好笑还是该就这样放下这小东西,这小东西明明是害怕的紧,却还是硬撑着,那倔强的模样深得卓然的喜欢。
小心翼翼地将那小狐狸放入了背篓,却见小狐狸瑟缩了下,许是有些寒冷。卓然琢磨着是否要去弄些草来,却见那小狐狸尾巴一动,却是圈起了整个身子,毛茸茸的,定然很是暖和。
卓然看得高兴,这一日的采药之行大概是来到这小镇以来最快乐的日子了。那高高在上的朝堂,位高权重的富贵与荣华,却不如这小狐狸给自己带来的换了更多。卓然好自由,爱的是广阔天地,而不是金银财宝。
小狐狸陪着卓然生活了一年,只是,某一个冬日,小狐狸一身雪白,扎入了那同样是雪白的丛林之后,却再也未曾回来。
自此,卓然再也不曾见过那小狐狸。
此刻,虽然此小狐狸并非彼小狐狸,只是老者卓然望着小狐狸一颠一颠而去的身影,隐藏多年的记忆却是被深深地挖出。
再瞧见安然身上的雪白裘衣,一时之间,竟然是老泪纵横。卓然以枯燥的手抚过眼角,却陡然察觉那落下的泪水,一时间,竟然泣不成声。那昔日的小狐狸,如今却只是成了一缕孤魂。倒不知是何人如此绝情,竟将那惹人怜爱的小狐狸手刃。
卓然苍老的脸色有些苍白。在卓然的心中,早已将那小狐狸看做是自己的家人,多年以后,知晓失踪多年的家人一丝,卓然怎么能够不伤心,不难过。况且,那日小狐狸离开的那一刻,卓然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这一日,卓然再也没有等到小狐狸。
那一夜,大雪飞扬,纯白如同小狐狸身上雪白的毛发,堪堪自九天之上落下。卓然就这样穿梭在盘根错节的树林之中,整整找了一整夜,却依然是并未找到小狐狸雪白的影子。
小狐狸是不是被埋在了厚厚的雪堆之下,是不是被猎人抓走了?卓然的心中曾有过无数的猜想,最终,却也不曾知晓小狐狸究竟是去了何方。
如今,卓然再次忆起当日的场景,天上翻飞的白雪却似是小狐狸飘飞的雪白毛发,却是重重地砸在卓然的身上。
只是,瞧着远处已经成了一个小点的安然,薛晔同身后追随的小狐狸,同样是一身的白衣,却也是极好的。
这样安慰着,卓然却觉得这灌入的冷风,真真是有些寒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