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火红的灯笼被踏碎了一地,在这片火光喧天的狼藉之上,更多的还是四处传来的惨叫之声,尽管散在各处的尾羽军正在尽可能的控制着百姓的伤亡,但还是免不了发生些不可控制的意外,刀剑声,嘶吼声在这片城墙上愈演愈烈,而这些步准已全然将之抛到了脑后。
她看着躺在下头的楚临风,眼眶逐渐湿润,且不说那根刺入楚临风手臂的箭矢看起来有多么可怖,单单就是楚临风嘴角那一抹猩红便让步准禁不住指尖发颤,周遭是凄厉的呼救声声,而这个时候的步准在心里也不知喊了多少声救命,她怎能接受楚临风出一点意外,他便是步准的命啊!
步准在楚临风的身边跪了下来,而后将手颤颤巍巍的搭上了楚临风的鼻翼,步准害怕在那儿探不到一点呼吸……
手搭上的瞬间,步准觉着自己的呼吸瞬时一窒,悬在眼里的泪还等不及宣泄而出,那躺在地上的人却率先以手指勾了勾步准的掌心,“无妨。”
步准那眼泪终还是夺眶冲了出来,步准跪趴在楚临风的身上抹了两把泪水,“你吓死我了!”
楚临风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缓了一会儿劲头,感觉到一旁传来整齐脚步声,楚临风知道是青衣等人赶了过来,他在步准的手心里点了几点,然后朝一边的青衣点了点头。
最终楚临风被青衣等人,趁乱抬回了淮安王府,而步准自然也跟着他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走了回去。
这一夜终究是不太平的,外头如何,步准已经没有心思顾虑,她真正忧心的是楚临风的伤势,当他们将楚临风抬回了淮安王府时,大夫早早已经侯在了一旁。
步准坐在床榻边上紧握着楚临风的手,亲眼看着那大夫给楚临风拔箭,处理伤口。这期间楚临风没有喊过一句疼痛,可偏生看在步准的眼里却疼得她心口发虚,步准狠狠咬了咬牙,像是这般就能分去楚临风一半痛苦一样。
将外伤处理妥当,大夫仔细探了探楚临风的脉,在一片静默中,那大夫最先松了一口气,“王爷就是箭伤严重了些,身上虽摔得不轻,但好歹也没有危及生命。”
步准得了大夫这一句保证,终是舒了一口气,朝大夫感激的点了点头,然后步准替楚临风抹了一把,他自额间沁出来的密汗。
是步准自乱了阵脚,刚刚楚临风把剑插入了城墙内壁时,那距离地面的高度已经没有了多少,经过这一缓冲,再这般跌落自然损害不了多少根本,更不要提楚临风本身便体质强悍,有武力加持。
将大夫送走,房内便只剩下了楚临风,步准以及青衣三人。
步准本来想着让楚临风好好休息一番,可是他不过闭上了眼假寐了不多会儿,便强着从床上撑坐了起来,“外面什么情况了?”楚临风看向了一边的青衣。
“尾羽军一开始得到的命令便是将庞术逼出京城,更何况这也是庞术的意思,因此庞术与太后的对峙并没有坚持很久,刚刚得来的消息,庞术带着兵部侍郎赵忠祥一道,已经出走了京城——”
“那高太后呢?”
青衣垂下了头,“已经回到了慈宁宫。听宫里的人说,这回高太后气得不轻。”
楚临风抿了抿唇,“赔了夫人又折兵,换做谁也没有好心情。眼下高太后虽坐拥京城,可是小皇帝坠了城墙一事,终究是在所有人心里埋下了一根刺,谁也说不清她究竟有心还是无意,但总归当时抱着皇帝的是她,高太后这位子要想坐稳,没有一点铁血本事,可难得很!”
步准听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交谈,慢慢皱起了眉,她看向楚临风,“所以今晚的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内?”
楚临风点头。
“也包括你中箭和坠墙这事?”步准眼里不禁带上二三分怒火。
楚临风叹了一声够上了步准的手,“我今日必须要当着众人的面演这么一出,若不是让所有人都看到我已至垂危,接下来的事情我不好拒绝!”
“这就是你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的理由?”步准气得从一旁站了起来。
楚临风皱眉,他对站在一旁进退不是的青衣使了个眼色,青衣会意退下。屋内瞬时只剩下了步准和楚临风两人,楚临风看着横眉冷对自己的步准,在自个儿身边的位置处拍了拍,“那这也是你恶人先告状的理由?”
“什么?”步准一头雾水看向楚临风。
楚临风仔细看着步准的神色,“不知我的淮安王妃,什么时候可以跟我恶补恶补,关于‘现代’一地的知识?”
步准心口一滞,她看着楚临风那正经面色,便知今日再也逃不过此事,她抿了抿唇,随后在楚临风身边坐了下来,“一码归一码,你的帐我一会儿再跟你算。”步准死鸭子嘴硬的念了一声,然后硬着头皮跟楚临风说道:“你可以选择不信,但我说得确是句句属实。”既然决定要向楚临风坦白,步准自然不会再说一半留一半,因此她事先必然要先与楚临风打好这一剂预防针。
楚临风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步准坐在一旁稍稍组织了一番语言,然后有些为难的看向楚临风,“在说这件事情之前,你必须要先有一个概念。”
楚临风等着步准的下文。
“知道什么叫做借尸还魂?”
在步准看到楚临风眸子闪过的错愕之后,她便咬了咬牙一股脑的,将自己如何在现代意外死亡,再穿越到了大弘,成为了淮安王府王妃的事情托盘而出,待她一口气叙述完所有事情之后,步准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我交代完了。”步准真不知道楚临风对此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若是一个正常人,在知道自己每日同床共枕的妻子,不过是个还魂的‘妖怪’,心里难免会生出排斥。
“所以你和步灵认识了二十来年?”
“哈?”步准错愕的睁开了眼,同时还不忘把身子往边上挪了挪。步准看着一脸认真提问的楚临风,不禁腹诽:这位大哥,请你注意一下我刚刚那长篇大论的重点行吗?你这样跳脱的思维,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接话。
当然这不过就是步准心里的话,当她看清楚临风眼底那抹不满时,步准还是乖觉的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楚临风一想到步准曾与步灵朝夕相处那么多个岁月,心中便不由升起郁气,眼下再看离自己几厘远的步准,楚临风的眉头皱得愈发的深,他伸手将步准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你离我这么远作甚?我又不会吃了你。”说着,他仔细打量了一眼步准,而后摇了摇头,“之前一直不跟我说得原因,便是担心我会因此疏远你?”
步准老实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步准没有感觉到楚临风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心里也不禁跟着松了一口气,“当时想得事情有很多,所以便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和你说这件事情。”
“要听听我的想法?”楚临风将头撑在了步准的发心,低低问道。
步准点头,“想的。”
“我一直在等你和我说这一个秘密,从王氏出现的那一天。”楚临风一开始便知道步准在心里藏了一件事,她告诉所有人,自己丢失了过去所有的记忆,但是脑子里空白一片的步准,却能识得在北辽的步灵,甚至回忆起两人学艺的生活来也流畅得很。
楚临风并不怀疑步准骗过他,因此基于这样的条件,他便开始怀疑步准的身份。最开始楚临风只当是步准盗用了她眼下的身份,可是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如此出乎他的意料,“如果真的要我说出对你的故事一二反感之处,那可能便是遗憾,我未曾参与你那二十年的生活。”
步准仰头看他,“所以你相信我的故事?”换个位置想想,若是步准从来不曾接触过这类事情,有一天身边的人突然说自个儿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她一定想都不想,给他叫上一辆救护车拉到神经病院。
“只要是你说的,我自然都信。”楚临风伸手掐了一把步准的脸颊,“只是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再瞒我了?”
“我没有。”步准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楚临风不理会步准的娇嗔,他问起了另一件事,“所以庞术又怎么会知道?”
步准只好将庞术与姚程的事情说给了楚临风,这会儿他听了难免有些不快,“下次再瞒我,且看我要不要你好看!”
步准忙不递的把脸埋进了楚临风的胸膛,她知楚临风这么些话不过也就是唬唬她,而将心事一吐为快的步准,这会儿也终于卸下了这半年来的包袱,心里舒畅得很,显然,再经过楚临风这么一打岔,步准早已经忘了和他计较,刚刚他在城墙处罔顾自己性命一事。
楚临风笑着看着步准的发旋,无声的嗔骂了一句‘好骗的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