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问像是携了雷霆万钧之力，经姚程一而再的扬声中，在她最后一问铿锵落地之时，场上瞬时陷入了沉默。
楚临风站在下首，将众人的反应全全收入眼底，自然也没有漏掉站在殿阶之上，双拳已然克制紧握的高炳志，他轻嘲的提了提唇，继续看由姚程主演的这场好戏。
“姚举人将话说得有理有据，滴水未漏，让我不禁有些怀疑，是否你早前便受人之托，有了准备？”高炳志避重就轻的扯开了话题，倒是质疑起了姚程。
在高炳志这话音落下，众人看向姚程的目光不由也有些质疑，瞧姚程这模样却也像是有备而来，没准倒真是受了旁人的嘱托，为的就是在大堂之上，当众诋毁这高炳志。
被众人这样的目光打量着，姚程倒也没有一丝慌乱，她直视着高炳志朗笑，“小生本不欲今朝应对，让摄政王下不来台，但昨日偶然听闻一事，让小生惶恐的同时已心生悲愤，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说着姚程倒是朝着站在一边的楚临风弯了弯身子，“还请王爷恩准，让小生带一人证，小生有事要奏。”
众人哗然，谁也没有料到，一个好好的殿试发展到最后竟然成了对簿公堂，楚临风皱了皱眉，复又看向了高炳志，这个时候于情于理，他似乎都不应该拒绝，高炳志脸上也全然写满了不虞，就在高炳志想拼得个名声对抗祖训，将姚程押下去之时，却不想楚临风已经点头应允了下来，“带上来吧。”他这话是对身边的青衣所说，因此青衣转身便往大殿外而去。
姚程见此也舒了一口气，这回她倒是没有再对那些群臣咄咄相逼，而是转向了身后了那一群刚刚高中的秀才，“与你们一般，在我还没有遇到这个人证之前，对于摄政王，我却也是打心底敬佩，他对于我等学子的同理让我亦不由为之动容，可知道我昨夜遇着了这一人证，我才晓得，所谓的试题泄漏，不过就是他摄政王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场面终是在姚程这一句话下，被推向了高潮，而在众人震惊的同时，青衣已经拎了一男子进来，他鼻青脸肿，五官已经辨不大清楚。还不待楚临风询问他的身份，这男人便已经跪倒在地自个儿磕起了头来，“小人知罪，小人认罪！”
姚程笑了笑走了出来，替这已趋癫狂的人解释道：“这人名唤陈楚，昨日遇着他时，他正被一群人围着殴打，我当时还有些震惊，因没承想天子脚下竟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在我刚想叫上巡逻守卫时，不想那群人便兴致缺缺的散开，他们经过我时，我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此人的身份——他便是那日在望月楼贩卖试题的人！”
“是他！”
“竟然是他！”
周遭的窃窃私语传入了姚程的耳朵，但是她完全不为所动，继续道：“当时他神智混沌得很，我走近他时，嘴里还在碎碎念着，而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了一了不得的信息。”说着，姚程似笑非笑的看向了上首站着的高炳志，“摄政王不妨猜猜是什么？”
“我如何会知道！”
姚程摊了摊手，“这人口中一直重复着，说不关他的事，这份试题他是从高二爷处得来的，当时他也不知道，这是一份完全准确的试题！而据我所知，这高二爷就是刚刚被摄政王提拔上来的吏部尚书？”她略带嘲讽的扫了一眼两人，“二位把脏水泼到了上任吏部尚书的身上，同时再由摄政王，站出来唱了白脸为自己博取了好名声，并兜兜转转，将罪魁祸首扶上这一位置，怎得，莫非你高家认为我天下学士，均可被你们当成玩物戏弄？”
“荒唐！”高炳志大喝，这试题一事他之前确实不知情，可如今这姚程竟妄想着把这一罪名也往自己身上兜，这让高炳志无法忍受，“不过都是一个人的片面之词，大殿之上又怎容得你如此抹黑造谣，来人——”
“摄政王！”姚程大喝打断了高炳志，而后便伸手将刚刚垂挂在腰间，象征着她举人身份的挂牌狠狠掷在了地上，“大弘便是一块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红木，实则内里已然腐蚀中空，高家独揽大政，就是街外儿童都沿街唱着‘大弘的江山姓高不姓楚’，我寒窗苦读，为的是大弘而不是你高家，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众臣仍旧懦弱不敢发声不知反抗，这样的朝廷已经成为了你高炳志一人的奴隶，这状元，我姚程不要也罢！”
在姚程的话音一落，站在她身后的几个寒士，在片刻犹豫后也将自己的挂牌掷出，场面轰然。
高炳志看着此情此景，连连说了三声好，“既然如此，那我……”
“大哥！”一道沉声再一次打断了高炳志，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赫然便是刚刚在姚程口中的高远，他神色复杂，但目光里又透着一二分坚定，“大哥，我们便收手吧。”
“高远！”高炳志震惊大喝，“你什么意思！”
高远摇了摇头，然后在大殿中央跪下，“大哥，我已经后悔了，这一份试题我实在不该去偷盗，我不应该为了我们高家的私欲，而置天下读书人于不顾！”
“高远！”高炳志怎么也没有想到，临到了这个关头，高远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处，他气血上涌的同时，也真是真切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感受，他的手颤颤巍巍的指向跪在大殿中央的人，像是从来不曾认得过他一般，“原来你，你一直……”你一直对我心存怨怼。
高炳志这话没有问出口，高远亦没有回答。
姚程这一件事并不在高远的预料之中，高远也没有打算这么快将高炳志推到这个位置，可是眼下形势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高远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仇恨的火焰越烧越旺，让他愈发热切的想要把高炳志一道拉入泥潭，高远明白得很，眼下就是个最好的时机，因此他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直接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并把矛头指向了高炳志！
他想用这个方式告诉高炳志，为了能让他失去一切，自己不惜与他同归于尽！
楚临风看着当堂对峙的兄弟二人，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他倒是没有错算高远的反应，眼下这临门一脚，就要看那一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