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护工互看一眼，我连忙把两人拉到一边，一人塞了一个红包，“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让他再呆一会，一会就好。”
其中一个护工点头，“我能理解失去亲人的感受，别太久也别激动，生离死别很正常，程序还是要走完的。”
“嗯，不会耽误太久。”
护工离开~房间，历天珩已经坐在旁边的椅子里，双手交叉放在下巴撑着，就这么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历正雄。
我悄然退出了抢救室，在外面陪伴着梁艳芬的时候，我从玻璃里，看到历天珩握着自己老爸的手，肩膀微微抽~动。
他哭了吗？
尸体到底还是被拉到停尸房，办好手续后，被送到了火葬场。
恒宇知道后，也哭得撕心裂肺，一直抱着历正雄送给他的模型不肯放手。
小孩到底还是小孩，苦累后在我怀里睡着了，历天珩接过他，抱回房间安顿好，才回到客厅。
梁艳芬因为伤心过度，头痛又虚弱，早早就进了房间休息。
我跟历天珩坐在客厅，相对无言。
空气安静的有点可怕，偶尔一两声汽车声从外面传来，我俩都是无动于衷。
历天珩抽了很多烟，一根接一根，就没停过。
到了最后，我只能抢过他的烟，藏在身后，“别再抽了，你已经抽了两包了。”
“给我。”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不给，喝茶吧，我给你泡杯菊~花茶。”
他没说话，趁着我进了厨房，又去拿了一包新的回来，撕开包装抽~出一根，刚要点，立刻又被我抢了过去。
我的声调提高了很多，“不是叫你别抽吗？再抽，得肺癌死的就是你。”
“死就死吧，无所谓了。”他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看得我火大。
我把烟狠狠的扔到茶几上，“你就这样？一点点事就把你毁掉？你还是我认识的历天珩？”
“他是我爸……”
“那又怎样，生老病死，谁也阻止不了。”我哭了，烟盒在我手里捏的变了形，“我爸妈去世的时候，我也以为我要死掉，可我还不是活到现在？爸的灵魂如果还在这里，他一定在耻笑你，我的儿子就这点能耐？眼浅就算了，还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
历天珩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眯着眼睛看着我。
我抽~出了一支烟，点燃，刚放到嘴边，被他抢走了。
我瞪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不抽了。”他把盒子放到一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过去。
搂着我的肩膀，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淡淡的说：“你说的对，我是男人，要学会接受现实。”
我把手放到他的大~腿上，拍了拍，“我不是冷血，见过这么多次的生离死别，我刚才也忍不住哭了，其实我不想哭的，可我怕当时不哭的话，后面想起来会奔溃，所以……”
我转头看着历天珩的脸，“如果你真的想哭的话，就哭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丢人。”
他终究还是在我面前落了泪。
还说了很多关于他小时候的事，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的父子之情，比我想象中的深。
历正雄年轻时很风流，处处留情，加上在当地有点势力，飞扬拨扈之余，还养着一帮小弟。
他的女人可不止一个，不过真正的老婆只有梁艳芬，其他的套一句话形容，就是逢场作戏而已。
历天珩小时候就是学霸，在学校拿奖状拿到手软，贴了整整一面墙，历正雄也以他为傲。
历正雄跟女人混一起，历天珩更是深恶痛绝，总觉得他这样做，对不起梁艳芬。
梁艳芬是个守本分的女人，也知道自己的老公有权有势，肯定会有很多女人主动送上门，对这些事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那天。
那个女人找上门来。
她挺着个大肚子，头发有点凌~乱，眼神很慌，看到梁艳芬时，躲躲闪闪。
梁艳芬盯着她的肚子好一会，她才怯怯的开口说：“请问，雄哥是不是住在这里？”
“请问你是？”
“他不在吗？”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再追问历正雄的下落。
梁艳芬疑惑之余也猜到几分，她肚子里的孩子，大概是历正雄的骨肉，她今天来，应该是想要历正雄负责任。
梁艳芬不慌不忙的将她迎进了屋里，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才问她，“你肚子里带孩子，是雄哥的吧。”
女人慌张的点头，又问了一遍，“他不在吗？”
“不在，他出差了要半个月才能回来，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跟我说。”梁艳芬撒了个谎。
“你是……”
“我是她老婆。”
女人的手抖了一下，茶杯掉到地上，碎了。
她什么话都没说，立刻就要走，梁艳芬看得出来，她跟别的女人不同。
别的女人上门，都是以高姿态出现，然后提出一堆要求，要钱要房子什么的，这个女人一听到历正雄有老婆，立刻就要走了。
她很特别。
梁艳芬有点可怜她，回房间拿了钱追到她，塞到她手里。
“看你也要生了，这些钱拿去吧，如果不够的话……”
“不用了，够了。”女人拿着钱，低着头走的很急。
梁艳芬跟在她身后，看到她刚才伪装起来的坚强，在拐角后彻底崩溃，蹲在那哭成泪人。
这个女人后来怎样不知道，因为没有人再关心她的死活，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我好奇的问历天珩，“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你当时也在？”
他点头说：“嗯，我就在房间，我那时候才上小学六年级，这种事，我也不敢出来插嘴。”
我的心一紧，“那个女人怀~孕了，如果真的是你爸爸的孩子，那你岂不是，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历天珩苦笑，“我也不知道，也许，不止她一个，那时候老爸风流的跟楚留香一样，很多女人。”
我一想，也对啊，位高权重的男人，很多女人。
历天珩在那时候不是也有很多女人扑过来么？我挡桃花都挡到想吐。
历天珩一天一夜没睡觉，凌晨时分，才睡了一会就起来，今天是恒宇的画画比赛。
刚开始我们还担心他因为历正雄的死，会没有心情去比赛。
可看到他在赛场上，沉着冷静的对着一堆静物，描绘的潇洒自如的样子，我仿佛看到历天珩小时候就存在的那份从容淡定的天赋。
他到底没有辜负我们，拿了个第二名，小~脸有点不开心，却在看到我俩牵着手走过去时，他又笑脸如花。
“爸比，送给你。”他抬头，小手把奖杯举得高高，一副期待的样子。
历天珩将他连带着奖杯一下抱了起来，一手圈住我的腰，亲了恒宇一口，“儿子，你真棒，爸比以你为荣。”
“谢谢爸比，不过没有拿第一，小鱼还是有点不高兴呢。”他扁了扁小~嘴，下一秒又自我安慰，“不过没关系，小鱼会继续努力，下次一定拿第一名。”
“嗯，老子的儿子，从来都不会认输。”
我瞪他一眼，“别在儿子面前这么粗~鲁。”
历天珩放肆的笑，“他是老子的儿子，老子就是他老子，哪里粗~鲁了？”
看到他的脸上有了笑容，我悬着的一颗心也偷偷的放下，我还真怕他因为历正雄的死而郁郁寡欢。
事实证明，他无论在任何情况，都是最强大的男人。
历正雄火化那天，我俩早早就出了门，开始他不想恒宇跟梁艳芬跟着去，怕两人控制不住。
可恒宇拍着小胸脯保证，“小鱼会看着奶奶，爸比妈咪放心。”
“那你也不许哭鼻子。”历天珩严肃的说。
他抿了抿小~嘴，用两根小手指做了个一丢丢的手势，“小鱼就算哭，也就哭那么一小会，不会哭太久。”
“一小会也不可以，你一哭，奶奶就忍不住哭，你看不住她的。”
历天珩的表情太严肃，对于这么一个小孩来说，这样的要求也太过于严苛。
恒宇想了一会，还是坚定的点了头，“我不会哭的，我是男子汉。”
话虽然这样说，可去了火葬场，在历正雄的遗体被送进焚化炉的那一刻，我们都哭了，梁艳芬哭晕过去，扒拉着棺木不肯放手，晕了后被人抬走了。
历天珩抱着恒宇，压抑着满腔的情感，我伏在他的手臂上，看着熊熊烈火把棺木吞噬，指甲嵌入了他手臂的肌肉里，心痛不已。
离开火葬场时，恒宇躺在我的怀里，抽泣了好久才累得睡着，历天珩包着白色的骨灰盅，抿着薄唇，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到家后，梁艳芬终于恢复过来，眼睛肿的不成样子。
“天珩，妈想把你爸的骨灰带回老家，你……”
“嗯，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妈你现在身体太虚弱，先休息好，我们再定日子回国。”
历天珩的公司才刚成立，我有点担心有人趁着他不在的时候乘虚而入。
我本来想跟他说，让他先回去，我在这边过几天，等婆婆的身体调理好，我再带着儿子跟婆婆，把骨灰带回去。
这个提议刚冒上来，历天珩一句话就把我的意见给打沉。
他说：“当然不行，你携老带小，还抱着骨灰，要你一个人做这些，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