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凌凌接下了暖炉，温热的铁壁让她暂时冷静了一下，道，“娘亲刚刚睡下，你在小半个时辰之后送过来吧，现在先回了屋子里看着别冷了，要不然娘吃了身体不舒服。”
“好嘞！”柳儿干练的回了一嗓子，一个劲儿的点头，脚底冒烟，一路小跑着从李氏的院子里退出去了。
裴凌凌站在原地缓缓的呵出一口气，白色的烟雾缭绕，模糊了她的眉眼，也模糊了她眼底的狠戾。
晚膳时候已经过去了约莫半个时辰，娘亲院门口还是冷冷清清的，别说是过来送晚膳的，连个贵姓也没有。
她胸口压着一股子气。
单知道娘亲在裴府的处境可能处处不如意，但是没想到连用个膳这么小的事儿都有人偷工减料！
一路沿着裴府狭窄的长廊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刻意找了一条不经过正厅的路走。
路上冷风像是阴风一般，飕飕的从耳朵边上刮过去，她巧妙的避开了不少轮班的下人，估摸着这会儿文伯已经回了屋，脚下一个错步，跟鬼影一样悄无声息的就到了文伯的屋子跟前。
屋内果然灯火通明。
院门口还有个不想眼睛的小杂役伸手挡了她一下，凶神恶煞的像是要把她搞死在院门口一样，但是她刚露出半个脸，那个小杂役就不敢开口说话了。
来的是今天传遍裴府新受宠的大小姐。
老爷的态度捉摸不定，大小姐轻易得罪不得。
“怎么着？是什么地方本小姐进不得？”裴凌凌眯着眼睛，一只手负在身后，饶有兴致的围着穿个粗布衣衫的小杂役饶了一圈。
杂役身子消瘦，衣服灰蒙蒙的，像是直接罩在了骨头上一样，他咬着牙摇头，“没有，大小姐请进。”
裴凌凌冷哼一声，昂着头进去了。
狗仗人势。
之前柳儿进不来文伯院子又不愿意和她说起具体的原因，估计就是因为这家伙吧？
杂役穿的也算是人模狗样的，但是看起来尖嘴猴腮的，应该不是个会好好说话的。
隔着一层薄薄的纸窗户，裴凌凌趴在窗台上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文伯又在算账，心底没来由的一股怒火。
整天算账，算账，账本算的一头糊涂账，到头来把东西全都算得缺斤少两，也不知道在算什么，真是可笑！
裴凌凌理了一下衣袖，把嘴角的胭脂抹的淡了些，吱呀一声推门进去。
文伯执笔站在桌边，正眯眼翻看着三四本账本，摊开搁在桌上，有些凌乱，他微弓着腰，眯着眼睛，隐约透出些凌厉来。
他一只手微微挡住了桌子，裴凌凌看不清楚上面具体摆了什么。
裴凌凌刚刚走进了一步，发现有人进屋来的文伯，身上那点儿凌厉顿时就消失了。
停顿了片刻，他抬眼看过来见是裴凌凌，一瞬间的惊讶之后挂上了谦和有礼的微笑，“大小姐怎么最近总是喜欢夜半来我这糟老头子屋里？”
话是谦和有礼的话，但是眼神儿却着实不太乐意，他身子还现在桌前，动都不动，似乎是等着裴凌凌自个儿打道回府去，并不想上来迎接。
裴凌凌不请自来的很热情。
她也丝毫没有想走的念头。
把文伯的身子看的都僵硬起来，她才轻笑出声。
“文伯怎么能妄自菲薄呢？怎么能是糟老头子呢？文伯不过比娘亲大了那么点儿，想当初娘亲嫁过来的时候文伯不也还年轻着吗？”裴凌凌笑了笑，发现刻意提了下李氏，文伯的情绪似乎有些波动。
当初娘亲嫁过来之后，文伯几乎是被她一路提拔上来的。
没想到背叛来的这么轻而易举，实在是令人心寒。
最可笑的是，她上辈子还什么都没看出来。
文伯微微颔首，没有接了裴凌凌的话头，似乎十分不乐意她的到来。
裴凌凌也不觉尴尬。
她别的不多，耐心最多。
左右环顾了下屋里的摆设，三五个精致做工的烛台，烛火缭绕，屋子正中央还放了个半人多高的炭盆，炭盆里的炭火烧的正旺。
和她屋里的那个还真是天差地别。
不知道的都要以为文伯这屋才是大小姐的屋了，真是可笑至极了。
她刚才一进来，就是铺天盖地的暖意，叫人在这数九隆冬的季节里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文伯见她东看看西看看，也不说话，登时脸就冷了下来，“大小姐特意来了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摸了摸鼻子，裴凌凌笑着道，“也不是特意来了文伯这儿，文伯不能无端猜忌，说出去岂不是觉得我别有用心？主要是自个儿屋子里的炭火烧的不给劲儿，坐着都冻成冰块了，我想着在屋里冷的慌，不如去四处转转串串门，没想到这脚也不知道怎么走的，就到了文伯这儿来了，还真是巧了，刚才在门口看着里面灯火通明的才进来。”
伸手指了指门槛儿，有些无奈的笑笑，似乎意思是这院门吸引的她来，而不是她自个儿来的。
文伯被这歪理气坏了鼻子，吭哧吭哧的喘气却没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裴凌凌眉目流转，眼瞳被燃烧的烛火照的闪了通透的金光，看起来像是玻璃弹珠一样干净纯粹。
眼底却闪过一丝讥讽，她开口委屈道，“怎么，看文伯的样子，似乎是不欢迎我来了？”
文伯嘴角僵硬的勾了勾，他伸手把桌上的一本账本往前带了带，但是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一样动的比较艰涩，他皱着眉头收回了手道。
“大小姐说的哪里话，这裴府上上下下都找不出个不欢迎大小姐去的地方，若是想去，哪里都能去的。”
裴凌凌动作浮夸的拍了拍胸口，“既然文伯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放心了。”
她最想去的可不止文伯这个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