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蝉再次睁开眼睛,是在家里。
“我……”她张开干涩地嘴巴,望着长亭。长亭正守在她的旁边,看到她醒了过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醒了?”长亭握住她的手,关切地说。他一直派着保镖暗中跟着太太,他怕她有任何的差池,她是他的命。
而如今,又是特殊时期,更不能松懈。
晚蝉眨了眨眼睛,她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
长亭按住了她,他说,“你别动,好好休息,你累了。”
晚蝉摇了摇头,坐起身来,抱住了长亭,眼泪从她的眼眶里咻咻掉了下来,她痛苦地说,“长亭……我妈妈不在了……怎么办啊……我没有妈妈了……”她的声音撕心裂肺里带着绝望。
无论孩子多大,在妈妈的眼里,孩子永远都是长不大的。
无论孩子走在哪里,永远是妈妈的宝贝。
妈妈离去的那种痛苦,就像是突然这个世界上,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骤然失去了安全感,失去了依托,从此以后,孤零零地行走在人世间。
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你还有我……”长亭几乎能感同身受,他的心也跟着太太一起,揪着疼。他知道,岳母是个善良的人。她的善良,体现在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里,甚至,连她微笑时,皱纹的沟壑里,也能体现出她对别人的善意。
相由心生,不是没有依据的。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长亭就已经没有了母亲。所以,他不知道有亲身母亲,究竟是种什么感觉。
但是,当他看到晚蝉和岳母眼睛对视时,那种溢于言表的亲情,他就会莫名其妙地感觉到甜蜜。
这就是母亲。
晚蝉大哭着,停不下来,长亭任由她将眼泪、鼻涕流到名贵的西装上。他得到消息后,直接从公司赶了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直,眼睛不眨地陪在太太的身边,照顾着她。
他是怕,她睁开眼睛看不到自己,更加难过。
他现在,是她最亲的亲人了。
他没有阻止她的哭泣,他也没有安慰她,她哭出来就会好一些,总比情绪堆积在身体里强得多。他只是轻轻地拍着她耸动的脊背,他说,“乖……”
“长亭……我没有妈妈了……我妈妈去世了……是我害了她……我是凶手……我不该听爸爸的话,去买那盒月饼……我不该去厕所的……我应该一刻不离的守在妈妈的身边,这样,她就不会有事……长亭……我好后悔啊……”
“这不是你的错,”长亭说。
晚蝉使劲摇头,她说,“是我的问题……我都后悔死了……如果可以,我愿意,用的我命,来换妈妈长命百岁……”
“人死不能复生,晚晚,”长亭说,“我们带着逝世的人的美好愿望继续活下去,把爱留给活着的人,好不好?”
晚蝉的眼眶红红的,她定定地看着长亭,她说,“长亭,对不起,对不起,好像,我为你惹了好多好多的麻烦,你可以原谅我吗?”
长亭摇头,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这不叫麻烦,而且,我享受这些。”
“我现在……觉得……我就是个没有人要的小孩……”晚蝉委屈地说。
“不会,我要你啊,小朋友,”长亭微笑着说,“你一直是我的小朋友,我这辈子都会宠着你的。”
“长亭……”
“嗯?”
“我爱你。”晚蝉鼻头红红的。
“我也爱你。”长亭宠溺地说,“我的小宝宝,你累不累?想不想睡觉?”
“你可以抱着我吗?”晚蝉说。
长亭将西装脱了下来,之后将被子搭在晚蝉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好累啊,长亭……”晚蝉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眶溢出来。
“我知道……”就算是铁人,两个亲人接连去世,也承受不住打击的,更何况,晚蝉本身就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一样。
“睡一觉吧……”他说,“睡醒了,一切都还想最原本一样的美好,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出国去散散心,其实,你难过,我与你感同身受……”长亭抚摸着她的脊背,“我想看你笑着,你笑起来,特别温暖,就像是阳光一样。”
晚蝉渐渐地进入的梦想,她真的太累太累了……
*
颜政远又来到了祁家。
那时候,晚蝉刚睡醒,她崴在长亭的怀里,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话。
颜政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晚蝉还以为,他会将母亲带回老家了,她没想到他再回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
颜政远走到他们二人的对面,兀自坐了下来,他并没有转弯抹角,而是直接说,“这么跟你们说吧,你母亲的尸体,我可以带回小镇,只不过我没有钱。”
原来如此。
她知道,父亲前来,除了钱,再没有其他的事情了。“你要多少?”晚蝉直接问。
“一百万。”颜政远说。
“我没有。”晚蝉干脆地说,她的父亲,现在好大的口气,曾经花几十块都抠抠搜搜的人,现在一张口,就是一百万。
“那,我可就随意处理你母亲的尸体了。”颜政远威胁她说。
听了父亲的话,晚蝉的脸色立即变了,她说,“爸爸!你说什么呢!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简直是不可思议。
“反正人都死了,你连这一百万都不肯出,那就是不在意你的母亲了,那我也不必尽心尽力了。”
“你对得起我妈,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照顾你吗?”晚蝉气得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她真是对她的父亲,太失望了,失望累积到一定的程度,就变成了绝望。
“我是对不起她,”颜政远说,“我已经对不起这么多年了,那么,也就不差这一次。你把你妈害死了,你哥也被你送进了监狱,就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你长大了,嫁入了豪门,你爹,你就不管了,是吗?”
晚蝉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说,“我跟你讲,我妈妈死,是因为你喂她吃得蛋黄,我哥入狱,是因为盗窃。你在指责我的时候,摸摸自己的良心会不会痛,好吗?”
“不管怎么说,这个养老费,你必须要掏,不然,我就把你母亲的尸体丢在医院,烂在病床上。”
听了父亲的话,晚蝉几乎晕厥过去。她说,“好,既然,你不送,我去将妈妈的尸体送回家。”
“你觉得,我会让你知道,我把尸体放在哪里么?”父亲冷笑了一声说,“这可是我的筹码。”
“我希望母亲的在天之灵,不会看到你这个市侩的样子,否则,她一定会心凉的,自己陪伴了这么多年的丈夫,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你别给我说废话。”颜政远直接摆了摆手,说,“你到底给不给。”
晚蝉看了长亭一眼,他说,“你自己家里的事,自己做决定,我都好。”
“我拿不出一百万,”晚蝉对父亲说,“最多五十万了。”
“不可能,”颜政远知道祁长亭有钱,他去别墅的车库里看到,光名贵的跑车都四五辆,墙上的一幅壁画几十万,她居然还跟他讨价还价,他站起身,说,“反正我已经买了回家的票,你要是这么没诚意,我现在就走。”
“等等,”晚蝉说,“你确定,这是你要的最后一笔?”
颜政远知道他的目标就要达成了,他见好就收,说,“是。”
“立个字据吧,”晚蝉说,“既然我妈妈已经死了,那么,你得到了这一百万之后,我们之间再也无任何瓜葛,你不再是我的父亲。”
“没问题。”这一百万,加上之间的一百万,完全够他养老的了。
“可以吗?长亭。”
“嗯。”她说什么,他都会依她。更别说一百万了,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立了字据,拿了一箱子现金后,父亲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长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因为晚蝉这层关系,他不能说什么。但是,这种人渣,若是生意场上的,他一定好好‘教’会他如何做人。
他知道的,你不会因为上了岁数,就对这个世界多一份的爱。
晚蝉瘫坐在沙发上,这一切,都结束了。
*
自从楚寒和母亲纷纷离世后,晚蝉变得更加消瘦了,她不爱吃东西,躺在床上,睡得迷迷蒙蒙,意识抽离。
长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这是心病,没有医生能医治得了。
她在睡梦中呓语,叫着母亲的名字,楚寒的名字,醒过来之后,她会掉眼泪,她的眼睛肿得像是核桃一般。
小小的北北守在小妈的床边,眨着大眼睛,焦急地望着小妈,他凑上去,亲了亲小妈的脸颊,他软软糯糯地说,“小妈,你快醒过来,我们去玩,好不好?”
晚蝉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她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儿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他跟自己小时候,真的长得太像了,尤其是眼睛。晚蝉知道,自己是脑筋不正常,才会看错的。
她说,“北北,妈妈的病了……好像是……很严重的病……”她的声音很小,就像是在肚子里哼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