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正是楚暮沉的母亲。
她整天在家里陪伴着儿子,一刻也不曾离开,只有她丈夫在公司忙碌着。
看到是晚蝉和蓝青,楚暮沉的母亲像是在看救星一般,她说,“你们来了,快进来吧。”
“他人呢?”蓝青问道。
楚暮沉的母亲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还在房间里打游戏呢。你们进去看看他吧。”
蓝青点了点头,拉着晚蝉走了进去。
虽然是大白天,楚暮沉却拉着窗帘,他越来越受不了这些刺眼的光芒,所以,干脆连白天也保持着黑暗。
楚暮沉依旧靠在床沿,蹲坐在地面上,望着屏幕发呆,旁边扔着游戏机。旁边放着母亲端给他的饭菜,他一点都没有动,他很少有饥饿感,只是偶尔喝点水,维持着脆弱的生命。
晚蝉敲了敲门,等待了须臾,并没有人回应。
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锁,晚蝉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的昏暗,让她一时不适应。直到十秒钟后,她才看清了楚暮沉。
她的第一反应是,他真的太瘦了。
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刮走似的。
“楚暮沉……”晚蝉轻轻地叫了一声。
她刚进门,楚暮沉便看到了她。恍然间,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逆着光线,推开门,她的面容还如同第一次见时的那般恬静,她柔顺的头发搭在肩头,她纤细的脖颈白皙修长,她的声音是南方女子该有的柔软。
可是,她是不会来看自己的。
所以,楚暮沉断定自己是在做梦,他只是呆呆地,木讷地盯着她看,一动不动。
他看着她,一步步向他走近,她站在他跟前,蹲下身,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过五十公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明亮的眼睛,甚至,他一伸手,便可以触碰到她温热的脸颊。
楚暮沉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些激动,他说,“是你吗?”
简单的三个字,几乎让晚蝉潸然泪下。
他等了她多久呢?
一天,两天,三天,就这么在指掌间流走,他大抵,每天都在失望吧。也许,他每分每秒都在祈祷着,她会推开这扇门走进来,向他微笑,陪伴着他。
每次到一天的太阳西沉,他都会绝望,第二天的清晨,太阳初升,他又会满怀期待,黄昏再一次的失望。
时间累积,失望便会堆叠成绝望。
“是我,”晚蝉说。
楚暮沉的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太过激动,他伸出颤抖地手指,触了触晚蝉的脸颊,是温热的,光滑的。
所以,这一刻,大抵是真实的吧。
“你肯来看我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晚蝉的心里愧疚,没想到,他已经病入了膏肓,她说,“我早该来的。”
只要来了,就不算晚。“不会……”他说,“我可以……抱抱你吗?我总觉得像是在做梦。”希望她不会介意自己这个无礼的要求。
一旁的蓝青低声啜泣着,真的,只有晚蝉在,他才会像一个活着的人。
晚蝉半跪在地上,伸出胳膊,拥抱了他,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温柔地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一刻,楚暮沉觉得他的血液开始流动,肚子似乎也饿了,他有一种深切的活着的感受。
“你可以不离开了吗?”楚暮沉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不会走,”晚蝉说,“我在这儿陪着你,好不好?”
楚暮沉使劲点了点头。
晚蝉说,“那你以后不打游戏了,好吗?”
听了她的话,楚暮沉立即将电视机关掉,他乖乖地说,“你说不打,我就再也不打了。”
“真听话……”晚蝉像哄小孩子一般,她望着一旁的饭菜,说,“这是妈妈给你做的饭么?”
“是……”这些饭菜,他连碰都没碰。楚暮沉咬了咬嘴唇,心中有些内疚。
“我看着一点都没有动,为什么不吃呢?”
“我……我不饿……”楚暮沉说。
“人不吃饭怎么可以,”晚蝉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说,“我喂你,只喝粥,行吗?”
楚暮沉点了点头,他眼睛盯着晚蝉,生怕她下一个瞬间,便又消失不见,那么,他一定会痛苦地要死。
晚蝉端起地上的粥,粥还是温热的。她拿起勺子,送到他的嘴边,说,“来。”
楚暮沉张开嘴巴,将粥喝到嘴里。他完全可以自己动手,但是,他私心想让晚蝉喂他,他就只想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蓝青终于将心放进了肚子里,只要他肯吃饭,那么一切都好办了。只是,她心中酸楚,尽管晚蝉结婚了,楚暮沉还是只唯她一个人不可。
她多么希望他能够喜欢自己一点点,就一点点就好。
可是,他不会,他将整颗心都赠与了晚蝉,她来,他就高兴。她不来,他就伤心。
他的喜怒哀乐,全部由晚蝉来掌控。
这让蓝青觉得心中有一种挫败感。
她只好为自己找一些事情来做,她首先打开了窗帘,让阳光照射进来,然后打算将房间整理整理。
当她打开窗帘,楚暮沉的身体明显缩了缩,他说,“可以拉上吗?”
蓝青愣了愣,说,“你需要晒晒太阳。”
“只拉开一边,好不好?”晚蝉说,“周围的环境太黑,对身体不利哦。”
楚暮沉很难适应这些明亮的光线,但是,他不想让晚蝉不高兴,还是说,“好……”
楚暮沉喝了一小碗米粥,晚蝉便不让他吃了。他若是一下子吃许多,对身体的恢复是不利的。
“我帮你剪剪头发吧,”晚蝉拨了拨楚暮沉的刘海,说,“好长啊,你现在一点都不帅呢。”
“是吗?”楚暮沉眨了眨眼睛,小声嘀咕,“我一直很帅啊……”
晚蝉无奈地摇头,说,“你有多久没照过镜子了?你头发太长了,就算长得帅,也被遮住了。”
“唔……不记得了……”他已经许久没有正视过自己这张脸了,这些天,他每天早晨一起床便是打游戏,晚上一直到半夜才睡觉,黑白颠倒,昼夜不分。他对自己的日渐消瘦,一点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力气小了不少。
晚蝉拉着他站起身,说,“喏,你看看,镜子里的人,你还认识么?”
楚暮沉看到自己的时候,他也是不敢置信的。镜子里那个削瘦的,脸颊凹陷,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的人是他么?
他的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宽毛衣,裤子也是肥胖的,他赤着脚。这两件衣服,他几乎都已经忘记多久没有换过了。
“我怎么会,变成了这样?”他问道。
“连你都不知道这些变化么?”一旁的晚蝉说,“那你对自己多么不负责任啊。不过,不用担心,只要好好吃饭,按时睡觉,过一段时间,会恢复过来的。”
“嗯……”楚暮沉说,“我一定都听你的。”
“这就对了,”晚蝉赞许地说,“你坐在凳子上,我帮你剪剪头发。”
“你,会吗?”楚暮沉用怀疑地眼神偷偷瞧了瞧晚蝉。
晚蝉揉了揉他的头,说,“你这个家伙!我是不会把你剪成秃子的。”
“这我就放心了。”楚暮沉缩了缩脖子,然后,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
晚蝉在他的脖子上围上一块布,然后,拿起了剪刀。她是会剪头发,小的时候,家里贫穷,母亲不爱去理发馆,便洗好了头,让她帮忙剪。
虽然她的技术达不到专业理发师的水平,但是,像是剪短一些,还是可以的。
蓝青将楚暮沉的枕巾,被罩,床单,拿到洗衣机里,通通洗了洗。
楚暮沉看着这两个姑娘在家里忙活的样子,她对蓝青说,“真的是谢谢你们了,姑娘。”
“不用谢,阿姨,”蓝青说,“我其实没做什么,楚暮沉他喜欢晚蝉,只要晚蝉在,他就会逐渐变好的。我的存在,其实可有可无。就是帮自己找点活干……”
蓝青的话,说的楚暮沉的母亲心中发酸,她看得出,这个姑娘对自己的儿子有意,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遮藏不住的,否则,她更不会为儿子做这些事情。
楚暮沉的妈妈也喜欢蓝青,这个女孩虽说长得并不是十分出挑,但是,她性格开朗,心地善良,真的是个好女孩。
若是,她能嫁给儿子,也算是一段佳缘。
只是,她那个执拗的儿子,一定拼死了不愿意。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太固执了,又很懂事。他喜欢晚蝉,就一定将命搭给她,才够满意。
所以,当务之急,是将儿子的病给治好了。
“阿姨,您不要对晚蝉有偏见了,”蓝青说,“她真的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孩了。”尽管楚暮沉喜欢晚蝉,但是,蓝青从来不会嫉妒她。她就像是三十七度的温水一般,说话时候,温文尔雅,让对方感到舒服,没有任何锋芒,她总是无条件的对别人好。
楚暮沉的妈妈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对晚蝉所有的偏见,都是因为那次,儿子被泼硫酸的事件。
头发剪完后,楚暮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精神了不少,漂亮的桃花眼也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