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渊一直都知道,江安宁是恨他的,所以也早就做好了承受她的任何报复。
他将她娶回家,好好对她,用余下的一辈子来慢慢补偿。
但是傅寒渊独独没有想到江安宁居然能够狠到连他的孩子都亲手杀掉。
堕胎药,呵。
喝的时候,她的手就没有抖一下吗?
傅寒渊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看似仍在昏迷,可是只有他清楚,自己仿佛就像是被人凌迟一样,撕心裂肺的疼。
疼得他恨不能去死。
相隔不过一层楼的病房内,江安宁同样在承受着噬心之痛。
她真是傻,居然以为这个男人是真的回心转意,掏出一颗真心来对她。
之前的伤疤还没好,她就已经开始忘了疼。
现在好了,傅寒渊亲手再次补了一刀,更准,更狠。
然而更让江安宁崩溃的,是自己的动摇。
她之前居然有那么一瞬,想要真的试着忘记前尘往事,从头来过。
到底还是她输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回到京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哪有无缘无故的恨,没有爱,哪来的恨?
傅寒渊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看破了她的企图,所以才处处假意迎合,其实就是为了在最后给她这致命的一击。
是她天真,忘了他曾经怎样残忍地杀害过他们的儿子。
这个肚子里没有出世的小家伙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泪水顺着眼角打湿了一大片的枕巾。
秦致琛走进来见到江安宁无声流泪的样子沉默地掏出手帕替她擦干眼泪。
“安宁,你还有我,我带你走,我们彻底忘掉傅寒渊这个人。”
江安宁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
“不。”
她摇摇头,面如死灰。
时隔多年,再一次尝到心灰意冷的滋味。
她淡淡开口,声音沙哑:“我要让他得到报应。”
傅寒渊在医院躺了一下午后,不顾关青的劝阻,毅然决然回了公司。
一进公司,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出来,也不准任何人进去。
关青不敢违抗他,只能一边担忧,一边帮他处理公司的大小事务,忙得脚不沾地。
——
秦致琛走进傅寒渊的时候,本能地被一屋子的烟味呛得皱起了眉。
办公桌上的傅寒渊眼中布满了血丝,下巴上也冒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好像在这短短几天内就憔悴地脱了人形。
哪有原来半点意气风发的样子。
听到开门声,傅寒渊本来暴躁地想要让来人滚出去,然而一抬眼看到秦致琛立在桌前,立马就将话咽了回去。
“你不在医院照顾她,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吗?”
傅寒渊这两天烟抽的狠,坏了嗓子,说出来的话又沙又哑。
秦致琛缓缓笑了,只是笑意冰冷,“对,我就是来看你傅寒渊笑话的。”
他大方应下来。
“看完就滚!”
傅寒渊双手紧握成拳,额头青筋直跳。
秦致琛还是那副淡淡然的样子,“看在你可怜地令我满意的份上,傅寒渊,我送你个好消息。”
“你们的孩子,不是安宁打掉的。”
傅寒渊站起身,两步绕过办公桌,来到他的身前。
“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他失控地怒吼,尾音还隐隐颤抖。
秦致琛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说,堕胎药不是安宁主动喝的,她根本就不知情,连自己怀孕了,都是在流产以后才知道。
那药,是我给她喝的。”
“你-他-妈找死!”
傅寒渊几乎在秦致琛话音落下的时候就拳头就已经凶狠地砸了下去。
秦致琛毫不闪躲,任由那拳落在自己的脸上,然后砰得一声摔倒在地。
傅寒渊欺身而上,又是一拳落上去,每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秦致琛在挨了几下后,目光陡然一狠,抬手就挡开傅寒渊又要落下来的拳头。
“傅寒渊,这个世上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人,就是你。”秦致琛冷笑一声,“你将她害到了这种地步,有什么资格跟她在一起?”
说完,转身离去。
门外的关青,在听到这一切之后,蓦然愣在原地。
竟然是这样……
傅总,江小姐,还有秦先生……
竟然是这样……
他走进办公室:“傅总,咱们公司的机密信息遭到严重泄漏,股票跌地损失惨重。”
话音一落,关青便看见傅寒渊倒在地上。
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嘱咐他,“不许查。”
——
关青找到江安宁的时候,她正在收拾东西。
她就像是一个逃兵,输得一败涂地,只能灰头土脸地黯然退场。
江安宁看见关青,唇角冷冷:“你来干什么?替我转告傅寒渊他赢了,我比不得他狠,从今往后,除了他的死讯,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
“不是,江小姐你误会了,你们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傅总下的手,是秦致琛!”
江安宁像冷笑:“关青,这是你的注意,还是傅寒渊的注意?你以为我会信吗?”
害死了她的孩子,还想要污蔑秦致琛……
啧……
傅寒渊,真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心狠。
“江小姐,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你听录音吧。”
关青拿出一支录音笔。
录音在傅寒深吼出那句“你-他-妈找死”以后,戛然而止。
江安宁手脚冰凉,只觉得整个人如堕冰窖。
“江小姐,傅总晕倒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呢,你快去看看吧。”
关青着急地劝道。
江安宁头脑乱哄哄的,只觉得脚步都有些发飘。
她迈出去两步后又急急刹住了,头脑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
“你先送我去趟监狱!”
——
江绾绾似乎早就料到了江安宁还会来找她。
“你告诉我,那件时是什么,你说你没有撒谎的那件事是什么!”
好像瞬间角色倒置,江安宁成了那个竭斯底里疯狂愤怒的人,而江绾绾则在窗户后面冷眼看着。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江绾绾冷笑一声,“我就知道,秦致琛那个人根本就不可能藏得住。”
江安宁彻底白了脸跌坐在椅子上,像是瞬间被人抽了魂。
“我告诉你吧,上次我逃狱出去想害你,也是秦致琛导的一场戏,结果没想到……最后却晚了一步,让傅寒渊给你挡了刀。。
“这次那个疯子又做了什么?”
江安宁只觉得脑袋疼得像是要炸开一样。
怎么可能会这样?
那个青梅竹马的秦致琛,那个温润如玉的秦致琛,那个一直对他无微不至百般呵护的秦致琛,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江安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监狱。
重新站在阳光底下,眼眶发胀,泪意汹涌。
她抬手用手背紧紧压在眼睛上,不想眼泪掉出来。
多可笑,三年前,她以为人生最痛苦也就不过如此了,为什么眼下的境况却让她更加的无所适从。
她该去哪?还能去哪?
“江小姐。”
关青见她走了出来,有些踌躇地走上前,“还有一件事,傅总不让我说,怕您伤心,但是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我知道您为什么回来,傅总更清楚。别的我不敢妄加评判,但我能告诉您,当年小公子被傅总接到医院,其实是私下请来了国际上最顶级的心外科医疗团队。
但是,没有用。所以那颗给江绾绾的心……根本就救不了小公子的命。”
他神色很认真。
江安宁知道,关青没有必要用这种事情骗她。
江安宁只觉得身体摇摇欲坠。
她自以为他欠了她很多,原来,其实并没有。
当年,真的是她给他添了莫大的侮辱。
是她逼得他不得不和心上人残忍分开。
而一里,甚至也不是他害死的。
那些深入骨髓支撑着她活到今日的恨,好像全部都变成了笑话。
笑话……
她蹲在地上,低低地哭出了声。
对啊……
都是笑话。
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滑稽地出演。
——
陈曦皱着眉,站在病床边上,仔细地翻看了一遍病例本。
“你不能再拖了,”陈曦说得斩钉截铁,“你再这样折腾下去,就算是良性的肿瘤,最后也能变恶性。”
傅寒渊没回话,只是闭眼静静躺着,整个人死气沉沉。
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声,陈曦甚至会觉得他死了。
有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曦抬眼看过去,看着来的女人,若有所思地笑了,“你就是病人家属吧。”
江安宁看着这个长相艳丽得一点也不像是个白衣天使的女人,怔怔地点点头,目光落在傅寒渊身上。
陈曦接着道:“那正好,赶紧劝劝傅寒渊。他脑袋里有一个肿瘤,拖了一年多了,硬是不肯做手术,前不久还答应得好好地呢,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反悔了,真是头次见嫌自己命长的。”
她说话语速快,连珠炮一般,傅寒渊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江安宁听到“肿瘤”两个字,心跳立刻漏了一拍。
“傅寒渊。”
她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喊他的名字。
傅寒渊睁开眼看向她,目光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冷傲,全是化不开的深情和不舍。
“别听她胡说,我没反悔。”
真奇怪,前不久明明还像是千斤巨石一般压在他胸口的悲痛,在她这柔柔的一声轻唤里,瞬间就不见了。
傅寒渊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心一下子就软了。
“你别哭,我现在最害怕看到你哭了。”
然而话音一落,就见江安宁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之前我是想在咱们孩子出生后再动手术,免得我没机会能亲手抱抱他,但现在,我只是想再最后见你一面,跟你说几句话。”
“原来是我不对……安宁,你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你就这么恨下去别愧疚,也别心疼。”
他说到最后,声音低低:“但不准忘了我。
你这么好,以后肯定也还会找到一个真对你好的男人,他肯定没我这么爱你,但也肯定不会像我这么欺负你了。
不要再跟秦致琛走,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是我们的孩子……”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江安宁哭着打断,“我信,我都知道了,是他,是他做的。”
傅寒渊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疼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安宁,乖。”
短短三个字,却让江安宁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你瞎说什么!傅寒渊,你辜负过我,欺负过我,我也曾被迫对不起你,我们之间的烂帐早就已经算不清了,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被大雨洗过的三月天空,“你之前说要娶我,说要跟我过一辈子的话,还做不作数?”
“安宁……”
“我目的不纯地接近你,更是盗窃泄露了你公司的机密,傅寒渊,你还会娶我吗?”
她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傅寒渊胸口涌起阵阵热意,仿佛到这个时刻,那个曾经仰望痴迷他的江安宁,才真正回到了他的面前。
“娶。”傅寒渊朝她微微勾起唇。
“行了行了,别搞得好像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一样,当我是死的吗?”
陈曦实在是受不了了,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怎么不听她的意见,早点做手术?
江安宁抬起头,看着她:“陈医生,他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没等到陈曦开口,反而是傅寒渊先说话了。
“别怕。”他最后,低低吐出这两个字。
江安宁乖巧地应下。
没什么好怕的了,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在坚定而踏实的爱面前,都不再让人惧怕。
因为心里的那个人,会成为你坦然应对一切的底气。
——
半年后,傅寒渊和江安宁重新举办了婚礼,小而庄重,宾客只有至亲好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祝福的笑容。
江安宁看着面前对她深情微笑的男人,轻声说出:“我愿意。”
她的一生,因为他而终得安宁。
这样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