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牧的创可贴来得太及时了,宝宝在街道旁设置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撕开包装,在脚部磨破皮红肿的部位细心贴好。再穿运动鞋,几乎感受不到疼痛了。
小东西轻如鸿毛,却管了大用。回想李子牧要扔掉它时的坚决,宝宝总觉得他是故意把东西留给她的,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可是,他真的有那么好心吗?”她仔细想了想,又否定了这个心思,其一:李子牧不知道她脚破了——不过以他的智商,应该不难猜到不会穿高跟鞋的女人在奔波了一整天后会留下创伤;
其二:就算李子牧知道她脚破了,以他对待助理的尖酸刻薄,不见得会体贴。
可是,又有个细节说不通——精明强悍的女设计师怎么会给他的口袋里塞创可贴?明明他对创可贴过敏,还有,他还故意提到穿高跟鞋时的保护措施是贴创可贴,这就有点暗示的嫌疑了。
“难道是像捡肥皂这样不可明说、只可意会的梗?”她不由得想歪了,然后一条路上走到黑,越想越歪,竟然还在脑海中模拟出了李子牧躺在床上,旁边的女设计师点了一根事后烟吞云吐雾,被子上放着的就是被当做暗号用的创可贴!
她赶紧摇摇头,烦恼已经够多了,干嘛还要自寻烦恼?
商业街,各色招牌如长龙贯穿长街始末,每扇橱窗里都载着眼花缭乱的繁华,每个繁华剪影里,都陶醉着人心物欲。
游人如织,摩肩接踵,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安宝宝放眼环顾四周,一阵阵犯难,料想一个人逛街买衣服,缺乏参考与指导,再加上独来独往,不免有些社交恐惧,进店尴尬如穷鬼,出店忐忑如小偷。
“欸?我手机呢?我手机去哪儿了?”
右前方站台旁,一位俏丽的女孩在身上各处口袋里摸了一圈,转身责问旁边虎背熊腰的男友:“是不是你又拿我手机玩了?”
“没有!”大胖子叫屈:“别是偷了吧?我给你打个电话。”
宝宝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兜,手机还在。这条街上多得是小偷,以前被偷也只是钱的损失,现在被偷可了不起了,她的电话上存着电子版《助理行动指南》,还有关于李子牧的很多联系人啊,资料信息啊,未来一星期的日程啊,等等,总之,丢了,事就比较大,而且,小偷假如用心不轨,还可能将那些料卖给媒体,那麻烦就更大了。
走进旁边的一家衣品店,走马观花地逛了起来,等她逛了两家再出来,站台旁已经乱做一团了,一个打扮怪异、头发像扫帚一般爆炸起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女孩被丢了手机的那对恋人缠上了,同是等公交的其他乘客也在声援恋人,原来,丢失的手机铃声响起后,就是从扫帚头的口袋里捞出来的,理所当然的,扫帚头就被当做小偷处理了。
扫帚头也是个悍妇,据理力争,争得脸红脖子粗,但她毕竟不是诸葛亮,没有人家舌战群儒的本事,几个回合下来,她就耐不住恋人组的破口大骂,虎背熊腰男友的威胁恐吓,路人甲乙丙丁的谴责,一着急,乱了方寸。
宝宝忽然觉得那长发有些熟悉,凑近了,等她转过脸的刹那仔细一瞧,认出来了:“方瑶?”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凭靠长相,而是女人神奇的第六感才认出这只百变二货!
方瑶,是她大学舍友,现任某著名文学网站编辑一职,兼职网络作家,也算遂了她的文学梦。只是文艺工作者嘛,十个里有九个半是走火入魔的疯子,方瑶不幸也没有成为例外!
宝宝面试那天,疯子还特意打电话来给她加油鼓励呢。原话如下:靠!天道无常,宝儿你终于也被逼下海了!既然下海,就一不做二不休,干他个娘的!
宝宝听了,只觉得冷风嗖嗖,如今看来,天道果真无常,大学时穿着汉服飘然若仙的方瑶何以被逼成了中毒颇深的梅超风?
方瑶被人群包围着,心乱如麻,竟没有听到有人叫她。宝宝上前去拨开人群,打算去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人的出场比她还快——警察!
两个便衣出现了,亮出手里的警察证,让他们回局里再说。
方瑶见了警察,就像沙漠里的鱼见着水那般亲,两根手指戏子般在人眼前一晃,跨出一马步,尽管被人揪了回来,仍喋喋不休,“呔,这对丧尽天良的狗男女冤枉我,栽赃陷害我辈忠良”、“尔等身为国家公器,当主持正义,勿听谗言,为民伸冤”什么,都用上了,舌灿莲花,一时间大家云里雾里,就差送她去疯人院了。
“到局里再说吧!”便衣打断她,她跟着警察,恋人跟在她屁股后,另一名警察收尾,五人一起走向停靠在附近的面包车。进车之前,不忘歪着脖子向大家广而告之:“对了,欢迎大家登陆爱疯文学网阅读《梅超风爱上我之夜夜伤腰》,送花打赏评论区留言哦!”
这是一只修炼到十二分的疯子了。
宝宝在一边傻站着,看着方瑶进了面包车。
“警察办事效率真快!”闲人唠嗑。
“是啊,报警不到两分钟就来了——应该就在这一段巡逻了吧?”
“嗯,便衣,真好,那女的,一看就是神经失常,敢来这地方偷,活该被抓!”
宝宝听得有点懵,一面往面包车赶,一面摸出手机拨打方瑶的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挂断!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Sorry……”
再拨,已是关机。面包车在她赶到前发动引擎,驶入车流往街尾去了。
头顶飘来一片沉甸甸的乌云,宝宝头上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她手脚发凉,转手就拨110:“警察同志,我的朋友方瑶,好像被假冒的便衣警察抓走了——车牌号是XXXXXX。”
她也不闲着,赶紧伸手拦出租,可是商业街上打出租,那比大米饭里挑红烧肉更不可能,出租打不着,宝宝料想时间再迟点说不定面包车就要跑脱了——这条大街出去要分三个岔口,鬼知道它会走哪边?
她不敢再耽误,冲到马路中间去,管它三七二十一,张开双臂,拦下气势汹汹地朝她冲来的第一辆倒霉车!
车一个急刹,车标的小飞人杵在她胸前不到五厘米处,刹那,车身散出的滚滚热浪席卷了她,引得路人一阵惊呼危险!
天道无常,刚送走一疯子,又闯来一傻子!
劳斯莱斯幻影,就是把宝宝卖了,也没人家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车皮值钱。看到拦下的居然是价格不菲的豪车,宝宝心底像憋着一个嗝那么难受,但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在车主下车前她就跑前去,拉开副驾驶车门,屁股落座,小手朝着前方一挥:“快,追辆面包车!他们假冒警察拐走了我朋友!”
幻影起步,真的听她指挥往前冲了。
“颜色、车牌,报警了吗?”
“银灰色,车牌XXXX,已经报警了!”
她双目直直地望着前方,街到尽头了,还是没找到面包,宝宝再次给方瑶拨出电话,仍然关机。
“帮我找辆车牌XXXX的面包车!”她身旁的车主倒是冷静处事,不慌不忙地拨出电话,好像别人的失控在他这里就是尽在掌握。果然,很快对面有了回复:“朝海盛路方向去了。”
这是什么神通?宝宝看得目瞪口呆,这时才注意到车主的模样——
男,轮廓粗犷刚性,浓眉大眼,鼻梁很高,唇线如刀刻的般,一头浓密的头发被整理地丝毫不乱。严谨、坚毅、阳刚、正气,是他留给安宝宝的第一印象,普通人一看,十个里有九个半准以为他当过兵!
一身笔挺修身的深蓝色西服衬托着他健美的身材,左手腕一只贵气内敛的手表,黑皮鞋锃亮,内在的精明睿智与外在的举止言行,即使他刻意不说,也在力佐着他一定是个年轻有为的才俊。
“怎么,这才注意到我吗?”他笑问,扶着方向盘右转,拐进岔口之一的海盛路。阳光正好从车窗折射而入,在他的身侧形成一圈金色的光辉,宝宝看傻了——这莫不是青春偶像剧中才有的邂逅?
“情急之下就随便拦了辆车,麻烦你了。”
“拦得好!”他非但没有责备,还很赞赏宝宝的行为。
“只是太危险了。”他补充。
海盛路,面包车丢弃一边,车前横栏着辆警车,两车大概都是急刹,车门同时打开,“便衣”四下逃窜,两名警员,年少的那位有体力,甩开膀子去追,跑了没几步就把“女友”逮住了,戴上手铐,又去追逃窜的司机。老的有经验,一边呼叫支援,一边往面包车里查看。
宝宝跳下车,果然见方瑶昏迷不醒地躺在后座上,旁边丢着块沾了乙醚的手帕。
“她怎么样?”她急切地问,拍打着方瑶的脸,呼叫她的名字,又惊又吓,不禁埋怨:“疯子!你这样上街,不摆明了诱惑人贩子犯罪吗?”
就这一转眼,幻影也一个急转弯,在其余车辆急促的刹车声中公牛般疾奔,不过没跑别处,而是径直追着虎背熊腰的男友和另外一名“便衣”往人群聚集多的学校去。
“喂!带上我啊!”宝宝赶忙跑去帮忙。
她能帮什么?不知道,但递块石头算帮忙,呐喊助威算加油,伸腿绊匪徒一跤也算帮忙,只要人去了,总有发挥的用处!
到小区门口,幻影停车,车门打开的一瞬,车主猎豹一般冲出,身手矫捷地从校门的电栅栏一跃而过,直冲猎物而去。
这下,宝宝真相信车主当过兵了。她跑得气喘心跳,到校门口,看到“便衣”已经被撂倒了,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痛苦至极,爬都爬不起来。
身强力壮的保安不知缘由,他正在保安室的桌前拿手机上玩植物大战僵尸,兴致正酣,余光中一个黑掠过,相差不到三秒,又一个黑影掠过,等他跑出保安室,就见一只飞人从头顶飞跃而过,径直跨过栅栏,拳头撸地跟锤子似的,落地时正好攒满力量,不偏不倚,砸到前面那个跑慢的年轻人背上!
这一拳头带劲儿,瞧着都疼。
年轻人哇得一声叫,话音没落地,人先摔了个狗吃屎,下巴被蹭破了,门牙也磕掉了,半张脸都是血,吐了口血红的口水,还想挣扎着爬起来,飞人路过,一脚“啪”地踢过去,年轻人哀叫着滑行数米,到了保安脚下。
再抬眼,就见飞人又去“撩拨”别人去了,想他必然清楚,一般人挨了他的一拳一脚,肯定爬不起来。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缘头,但出门不到一分钟,保安已经对飞人佩服地五体投地,对着宝宝一阵手舞足蹈的比划,激动地唾沫星子飞溅,最后才指着一个方向:“他们朝那里去了!”
“大哥,这是个人贩子,您给看牢了,警察马上就来!”宝宝嘱咐。
听到还会有警察,保安挺起胸膛,莫名有了种今天干了大事的成就感!
教学楼后食堂,墙体低矮,墙下趴着哭爹喊娘的虎背,车主则轻松地拍拍手和衣服上落上的尘土,看到匆匆赶来宝宝,笑笑:“多年不练,生疏了,给这小子跑了这么远。”
这哪里算得上生疏?看虎背,除了满身的土尘,真看不出他哪里被揍出了伤,可恐怖之处就在于此,虎背确实被揍疼了。他呼吸颤成波浪线,眼泪鼻涕糊在一起,以至于车主随意瞥过去一眼,他就吓得筛糠似的,偷偷地把脸埋到胸前,不敢对视。
见他老实了,车主便问宝宝:“你朋友怎么样了?”
“被蒙了乙醚,警察已经接手。”
“这次确定是真警察吧?”他打趣地问。
“真是谢谢你,”宝宝挺不好意思的:“我请你吃饭吧。”
“不了,举手之劳,不要放心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绅士地向宝宝点了下头,便风轻云淡地走过。教学楼这边的窗户上,一格一格的都挤满了脑袋,朝着车主一阵喝彩鼓掌。
宝宝看着他的背影,两个字在她脑海里渐渐成型:侠士!
侠士救了夜夜伤腰的梅超风?
警察很快进了学校,把虎背和“便衣”都拿下了。
“你就是报警人吧?”老警察走过来问她。
“是。”
“能和我们一起回局里做个笔录吗?”
看了下时间,距离李子牧的下一个日程还有点时间,宝宝欣然同意:“好。”
在警局里,被打掉门牙的“便衣”和虎背男朋友委屈地直掉眼泪,逮着警察就是一顿狼嚎,冤屈地诉苦,要不是都铐着手铐,都能让人怀疑他们才是受害者。
原来,这几人均是破产的赌鬼,赌瘾犯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先是买了个高仿警察证,后又偷了辆面包车,联系了道上的人贩子,准备一偷到姑娘就马不停蹄地往外省送,辗转卖了再去赌。以前没干过,这是第一票。商业街美女多,看得都有点怂,突然就命运邂逅了梅超风,哥几个一合计,中!
“但凡有点经验的,谁会在闹市滋事?闹市人多眼杂,遇到明白人,这不就把自己给坑进来了吗?”警察给她递过来需要签名的文件:“不过今天这事多亏有你,否则,方姑娘难免不受到伤害。”
正说着呢,手机铃声便不遗余力地响起来。
“在哪儿?”李子牧问。
“逛街。”
“逛街却没有相应的BGM,你在糊弄我的智商吗?”
宝宝咕噜吞咽了下,嗫嚅着:“在……警局。”
“哈,”那边幸灾乐祸:“终于迷迷糊糊地把自己送进去了吗?”
“什么叫‘送’?我是……”
“知道的吧?助理的个人事务不得影响到艺人。”
“可……”
“别说你认识我。”
“喂,我说!”
李子牧的舌头上就跟长了一把大铡刀似的,每当她要说话,就被他一刀铡断,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已经被挂断了。
“啊!真是郁闷死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宝宝对着手机抱怨,这时,李子牧阴魂不散地又来电了:
“善变的人类,你不会是去告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