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5：50，跑步。
“你是助理，不是陪跑。”李子牧拿余光斜瞅跟在他屁股后的宝宝，只要他稍微加快速度，宝宝立刻就会被甩地很远，但之后，她又能独辟蹊径，追上他来。
“在我入职的第一天，老施就讲过，‘薪酬高是有原因的，小牧的需求就是你的工作内容’，”她气喘吁吁，像个老太太，猫着腰，耷拉着头，腰间无力，腿脚不稳，却还要硬撑着唠叨：“所以说，跑步途中你要是渴了，或者摔伤了，或是迷路了，我必须在你身边！”
“你是不是咒我？我跑了五年都没受伤，你陪跑我就要摔伤、迷路了？”
“不怕一万……呼呼，就怕万一！”
“应该给你颁个‘敬业’奖。”
“如果是张奖状就免了，我最喜欢红包。”她的两腿止不住地哆嗦，膝盖打闪，刘海被汗液浸湿，黏糊糊地粘在脸上，眼看着再跑下去就残了。
“你这是何苦？”
“不行！必须跟着你！”
又跑了大约十分钟，李子牧盘算着怎么着宝宝也该放弃了，但这家伙虽然看上去不中用，骨头却是硬得很，就是不肯倒下，还要努力跟上他，弄得李子牧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想加快速度也不成，完全减慢也不成，只能像只蜗牛慢慢地跑，跑得他一肚子气，实在看不下去了，大骂一声，去保安处借车。
日常巡逻用的车肯定是不能借的，平衡车也在充电，唯一能算得上车的，就是拉货用的钢板车。这种车，笨重一些，但轮子还算灵活，李子牧挑了只型号最小的，拽到她面前。
“滑板，会吗？”
“不会。”
“愚蠢！这有什么难的？”说着，他在地上做了几个踩滑板助跑的动作，目的就是为了让宝宝信服：很简单的！
但宝宝还是倔强地摇头：“要不，你试试？”
“用你白石灰熬成的大脑想一想，我，一代天王，大海骄子，大清早出来是为了骑这小破车吗？”
“说实话吧，你是不会骑。”
李子牧仰天长笑，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对着她的脑袋就是一个脑瓜崩：“真是笑掉人鱼的大牙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话？这么简单的动作我能不会？简直是对我天大的侮辱！”
“那请演示一遍！”宝宝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恭敬敬地守在一边：“我会好好学习的！”
“哈！真是！”李子牧看样子是想把钢板车踢飞，但看着宝宝那双期待的眼神，他感到一种骑虎难下的艰难处境。
“这东西……”
李子牧咬着牙，发汗的手在衣服上蹭了几下，抓住钢板车前的横杠，一只脚踩在钢板上，另一只脚先小幅度地往前跑了两步，感觉还不错，底气也稍微有了些。
“看吧，就是这么简——啊！”
钢板车从他脚下快速地滑了出去，李子牧整个人身子后仰，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痛地龇牙咧嘴。
宝宝是纯洁的，她真的不是恶毒地想看李子牧摔伤自己，是李子牧吹牛时总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真的相信她能学会，没想到——
她捂住嘴，反应过来后赶紧扑过去，扶住他：“你还好吧？”
“看，这就是你驾车时分心的后果，”他咬牙说，挣脱宝宝，站起来，拉过钢板车，装模作样地继续教学：“看明白了吗？刚才我做错了什么？”
“不懂装……”
“脚和车、脑和心不统一！”他自顾自地说，打断宝宝：“这是新手学习的致命错误，我做给你看，是想让你印象深刻，避免此类错误——你干什么去？”
宝宝把车拉回来，把李子牧的两只手搭在横杠上，自己站上去：“好啦，你推着我跑不就是了？”
“我傻？”
“试试嘛。”
现在的情形是，李子牧要跑步，就得推着身前那辆小推车，车上站着正与他面对面的呆鹅助理。
“不行，看着你我跑不动！”他放弃，宝宝也认同，转过身，盯着前路。
“干嘛要让我看你的后脑勺啊？你的后脑勺开花了还是结果了？”他丢开小车：“够了，你回去吧——走错路了！喂！呆鹅！你干什么去？”
宝宝下车后又往保安处走：“借绳子！”
“借绳子做什么？”
“反正你不想我在你面前晃，那我只好在你的身后晃，”她回来时，拿着一卷拇指粗的麻绳：“在健身房，你也有做过腰部的锻炼吧。”
“那是当然，腰部是力量的核心——你干什么？”
他奇怪地看着宝宝抬起他的双臂，把一圈绳子在他腰部绕了两圈，另一头往钢板车的横杠栓去。
“喂！”
“我见你在健身房的负重练习也大概就是这种模样，把我当做重量物就可以了。”宝宝站在钢板车上，一手扶着横杠，一手拎着剩余的绳索，朝着地面就是响亮的一鞭，直直地指着前路：
“开拔吧，牧先生！”
“你干什么？”李子牧气得浑身颤抖：“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是人鱼，不是牛马！”
他气呼呼地卸下绳索：“胡闹！”
“以后，只要你跑，我就这样跟着你！大不了，我们不跑了，窝在家里看电视！”宝宝故意咋呼。她见李子牧已经走出了十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又折身回来，嘴角的纱布像一盏小小的白旗：“你要踩着刹车，速度快了会有惯性，你的鹅嘴要再在我屁股上啃一口，我打折你的鹅腿！”
宝宝欣喜若狂，朝他一个英姿飒爽的敬礼：“遵命！”
所谓牛马如牧，正是如此。
“今天的行程。”
“12点练习结束后去机场，飞南京体育馆，方圆的演唱会邀请你做热场嘉宾，必须提前彩排，演唱你的人气歌曲《离殇》和《将军令》，之后老施安排了直播，需要你和歌迷线上互动，之后小小的补充能量后，演出就开始了。”
“够了，”李子牧伸手打断宝宝：“谢幕之后又是无聊的庆功宴，推杯换盏地逢场作戏，我不喜欢，推掉。联系老施，行程改为南京歌迷会。”
“其实这个老施也已经安排了，还有南京最大的音乐电台的直播采访。忙下来应该是第二天中午了。”
她帮李子牧整理好衣服，检查摆满半张桌子的小物件，装进随身的挎包，随后拉上塞得满满的旅行拉杆箱，跟着李子牧走出紫苑。
这些天下来，宝宝对待很多事物都已经轻车熟路，老施不仅一次夸奖她进步快，也正是老施的鼓励，才让宝宝不至于消极。李子牧，对她的进步总是视而不见，从没表扬过半个字。
商务车上，宝宝代替李子牧，发了条日常动态的微博：
“方圆是个很努力也很有天赋的歌手，她的歌都很具爆发力，现场更震撼。我去做热场嘉宾，希望牧粉们多多给她支持！”她读完草稿，问：“怎么样？”
“还行，发表吧。记得通知老施，嘱咐媒体们，我不是过去抢镜的，重点不要放在我身上，方圆才是主角。”
“好。”
按照惯例，她凭兴趣回复了数个粉丝的留言。
“车祸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疤痕都好彻底了，居然还有人关心你疼不疼。”宝宝发现了奇葩粉丝，把她的私信逐字逐句地读给李子牧听，本以为他会被逗乐，没想到人家一点都不感兴趣。
“挺羡慕的吧？”他说，转过头来看她。
“什么？”
“为什么这个嚣张的坏家伙被人如此在意，而我朴朴实实地做人，为什么没有知疼知热的人呢？”他肢体语言夸张地饰演着苦闷中的安宝宝。
又拿我开涮！宝宝心想。
“当然有知疼知热的人！”她争辩。
“当然有知疼知热的人！”李子牧模仿她，随后耸耸肩：“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特意加重了语气，而且，特意重复了我的话，就是为了欺骗自己相信自己说出来的谎言。”
“喂！”每天早晨都从争吵中开始，总是苦闷自己笨嘴拙舌，不能好好地教训李子牧一顿，让宝宝气结患癌的概率都高了五成不止。
“怎么？”
“与其讽刺我没有知疼知热的人，不如做个贴心的好老板，给你的助理配辆车不好吗？”她借机提出“正当要求”，立刻被李子牧不假思索地驳回：“不好。”
“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青年才俊们挤破脑袋地想进微软、谷歌、脸书、迪士尼这样的公司吗？”
那还用说？宝宝微抬下巴，对自己的答案胸有成竹：“英雄最怕无用武之地。那里能让他们更好地发挥才智！”
“傻！”李子牧马上就在她脑袋上敲了个脑瓜崩：“发挥才智是要掉头发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么会想顶着地中海的发型上下班？”
“那……一定是待遇非常好咯？”
李子牧深吸口气，眼神轻跳前方：“就拿员工餐来讲吧，为了满足庞大、来自全球各地人群的吃饭需求，这些公司的食堂可谓是艺术殿堂一般的存在。精致的摆盘，丰富的菜品，严格的营养学搭配，保证你吃多且不发胖，血压、血脂、血糖永远在正常水平，完全不吝惜成本地专门从米其林聘请的星级厨师，并且成立了菜品研究部，菜单长达18个月不重样。除了正餐，还提供各种各样的零食和饮料，想吃就拿，不用客气。最关键的是——”
“是？”宝宝疑问，歪着脑袋定定地盯着他嘴里即将吐出来的答案。
“免费！”
五雷轰顶！宝宝双手交叠。掌心向下置于胸前，“啪”地一声把脑门砸上去：“请让我去那样的公司工作！”
“想去？”
“特别想！”
李子牧搀着她的手臂：“平身！”
“你不用专门跑那么远，我虽然远不及那些大公司阔气，但宠你一只呆鹅还是没问题的，”他自信地说：“只要我们能去到的地方，你想吃什么都行，想吃多少份都行，免费！住五星级，配高级按摩师，司机、保镖、助手你都可以有，只要你喜欢的包、衣服、化妆品，我都给你买，一周给你一张卡，花不完不饶你，至于车，哼，飞机都很便宜的年代，你喜欢的豪车随便提，反正我的钱也没人花，只进不出会被人骂貔貅。所以，只要我愿意，我完全能宠得起。”
宝宝目瞪口呆，刚才她代入了李子牧的描述中，差点她以为自己是位出身豪门、珠光宝气的千金大小姐，而不是什么卑微的，为了一叠不厚的人民币当牛做马的助理！
她吞咽着口水，胸膛一阵阵发紧：“关键是？”
“关键是：如果你的工作环境太舒适，一年后会不会赖着不走？”
从李子牧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刮了五万年的狂风骤雨，瞬间石化了安宝宝。
“除非我不想让你走，否则，你就得天天双11。”他翘起二郎腿，佐以一抹醉人的微笑。
“也太自恋了，不过是辆车而已，公司里很多助理都有。”她叫屈：“即使没有四轮车，代步的平衡车也该有一辆吧？”
“好可惜哦，告诉我，你最羡慕谁？”
“纪晓晞的助理阿文！”
“好啊，嫁给他，你不就有车一族了嘛。”
“你在说什么啊？”
“在说什么啊？”李子牧伸手，从手边的收纳袋里翻出来只钱包。这只钱包，少女的粉色，廉价的皮革，但上面嵌的一只小小的鱼骨头又平添了些可爱之气。
“喔，那是我的……”她眼亮。
“前段时间丢了吧？”李子牧打开钱包，头层夹层里是她和妈妈的照片，后面是身份证、银行卡、快餐店的会员卡、超市积分卡等，最后的夹层里放着几张钱，还有两个一毛钱的钢镚儿。
“是丢了，可是怎么会在你手里？”
李子牧叹声气，钱包在她脑袋上敲了下：
“急着想恋爱，又没有男人追，‘我会不会确实长得很难看？’、‘我难道很男人婆，或者看上去很没用？’‘屁股小没有生儿育女的可能？’这样的想法与日俱增，不过是工作转移了注意，暂时无暇顾及罢了。好不容易出现了传说中的追求者，但都怪自己不争气，仓皇逃走了。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发育地晚，别人都怀孕生小孩了，你的青春期却迟迟不到。事后想想其实那个男孩也不错，至少人家瞎了眼看上了你，可是分明对他没有感觉，不想将就——可是万一将就一下呢？万一日久生情呢？寻思着要不回去装作逛超市，第二次邂逅吧，可远远去看那孩子，被美女萌妹们包围着，于是就自惭形秽，决定还是不要糟蹋人家了，悻悻地成为另一个超市的常客。”
宝宝听得面颊微微发红，越来越惊讶李子牧怎么就跟自己饲养的蛔虫似的。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