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慕云徵在小岛上相处了两日之后,他心内那些被压抑的,不敢面对的情感一下喷薄而出,几乎是汹涌如潮水一下将他心内对她的恨淹没,整颗心焦灼如火烤,每日里想的都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光,虽然她称不上对他温言软语,但是好歹也不怒目而视了,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见四皇子不说话,辛旷又道:“殿下,靖王世子妃虽然美貌倾城,世间难得,但是绝不能称得上绝顶难寻,她这般绝色的女子微臣命人去找,也能找到与她一样美貌,甚至她更好的……”
“滚!再说的话,就让侍卫将你拉下去!”四皇子听辛旷将慕云徵与那些庸脂俗粉相比,一掌拍到了桌上,若是那些人能代替的话,他还要等到慕云徵嫁人了才来下手吗!
眼见四皇子突然发怒,辛旷吓得一呆,自己刚才说的话并没有不妥,怎么四皇子这么大怒意,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还是飞快地跪下来,“殿下息怒!”
四皇子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用力攥紧拳头,却怎么也握不紧,右手,他的右手废了!想到此处,怒意更甚,一拳打在桌上,吓得辛旷抬起头来,注意到他的右手,连忙呼道:“殿下,你的伤……”
“下去!立即!”四皇子紧紧咬住牙根,脸色阴沉。
书房里布满了一种风雨欲来的味道,就算辛旷再傻,也知道此刻绝不是再进言的好时间,他连忙站起来,退了出去,视线落到四皇子隐隐露出血迹的右手上,摇了摇头,红颜祸水,祸水啊。
若不是为了救那佳琼郡主,四皇子这么好的身手,怎么可能将右手弄成这样,他早就觉得四皇子对那女人有些不对劲,如今看来,不仅是不对劲,完全就是情魔附身,鬼迷心窍,对着一个已婚的妇人念念不忘!
他对着外边伺候的婢女道:“四皇子的手受伤了,去拿些药进去。”这才离开了皇子府。
“四皇子,奴婢过来给你上药。”丫鬟的声音出现在色调深沉而气氛凝厚的书房里,闭着眼的四皇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默默地看着她。
那丫鬟没有得到回答,屏息凝气的走到他旁边,用余光瞥了一眼四皇子,见他没开口赶自己走,略微得意的一笑,掏出帕子,捧着四皇子的手,将手背上砸出去的破皮处血迹擦干,细细的洒上药粉。
朦胧的灯光之下,丫鬟的侧脸也被笼罩上一层橘色的柔光,清秀的容颜在夜色里散出如梦似幻的色泽,同样的受伤,同样的洒药,眼前的这一切渐渐的和一个白衣丽颜女子重叠在一起,只是现在这个,眼神要更加的柔软乖巧,动作也更为奉承讨好,小心翼翼的像是怕伤害他,弄痛他,让他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触摸那娇嫩的脸庞,宛若能看到如星光灿烂的凤眸带着柔情蜜意,当手指碰触到脸颊的时候,他几乎就要开心的笑起来。
她笑了。
她朝着他伸出了手。
她坐到了自己的怀中。
她对着他露出了谄媚的表情……
一霎那,梦境如破碎的玻璃一块块的跌落下来,四皇子陡然之间看清楚正坐在自己腿上,面色嫣红,发髻微斜,搂着他脖子的却是那个刚才进来擦药的小丫鬟!
他顿时厌恶地一把将丫鬟扯开丢到地上,“谁让你坐我身上来的!”
原本还以为一直不动情的四皇子突然看上了自己的丫鬟遭受如此巨大的变化,有些不知所措,委屈哭诉,“殿下,是你先拉着奴婢坐在你身上的……”
“来人啊!”四皇子挥手打断他的话,话语声一落,立即进来两名侍卫,他看也不看那躺在地上嘤嘤哭泣的丫鬟,“拉出去,杖毙!”
不管丫鬟到底在哭诉什么,他都不会在乎!刚才他只是将她当成了慕云徵而已!
慕云徵,为了你失去了右手,不能用剑,不能上战场,一身武功如同空废,如今我已为你入了魔障,今生今世,不得到你!我就不是萧元绎!
第六百零八章流言是真
慕云徵随着萧元璟下了马车,站到了紫禁城门前,雪纷纷扬扬地飘下,踩在上头吱嘎吱嘎的作响,琉璃瓦,朱红墙,被一片银装素裹包围,平日的肃穆掩藏在洁净之中,露出其中纷杂的一两角来。
眼看进来没多久,又看到一队侍卫走过,慕云徵转头望着萧元璟道:“皇宫的侍卫好像更勤了一些。”
萧元璟瞧着那一行对他两人行礼的侍卫,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皇宫如今的戒备比起以前来要严上一倍不止,侍卫都是两班两班的交替巡逻,就连以前交班会出现的短暂薄弱环节现在都避免了。”
慕云徵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围场刺客的事情,她拉了拉手中的暖手炉,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人都是怕死的,高高在上的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反而因为极高的权势和地位,比起常人来,更加惧怕一些罢了。
萧元璟瞅见她的动作,拉着她的手在掌心里暖了暖,“很冷吗?”
“没事,走一走倒不觉得冷。”
养心殿在皇城中央的位置,过了这一段,前头便有候着的小轿过来接他们进去。待到了养心殿的时候,慕云徵将手中的暖炉交给跟在身后的桑若手中。找到了慕云徵之后,萧元璟便按照当时所说,要处置桑若。
慕云徵见此,忙劝阻了下来,根据当时的情况,桑若已经尽力,她与四皇子之间身手相差太大,当时她已经尽力,这并不怪桑若。再三请求之后,萧元璟才让桑若去密局领了刑罚,半个月前才回到慕云徵身边。
当然慕云徵也明白,萧元璟所用的是一个御人之术,既然桑若以后是要派给她使用的,自然让桑若记得她的情。否则的话,萧元璟不必要选择她在场的时候处置桑若。
此事,萧元璟望着桑若,眸中带着一丝莫测的光芒,语气幽远道:“桑若,你就在外边等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桑若心中一凛,顿时明白萧元璟的意思,表面恭敬地接过暖炉,应道:“是的,世子。”
内侍进去通报之后,便打开殿门,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全身将将沾上的冷气一下就化在了地龙的暖意之中。
慕云徵刚一抬头,空旷的御书房里,色调以沉重肃穆为主,雪夜光线稍暗,便在角落处摆置了夜明珠,整个殿内通亮。
除了武帝之外,四皇子竟然也在此处,她心中闪过一丝惊讶,暗暗忖道:四皇子如今正被禁足,自然是不能随意到皇宫来的,今日既然能如此巧合的出现在此,定然是武帝特意安排的,看来今日这一见,里面定然有文章。她与萧元璟对视了一眼后,两人交汇了一个相互才懂的眼神,这才向前行礼道:“臣(臣妇)参见陛下。”
武帝站在一旁的书架前,也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在看那上等材质做的古朴书架,听见两人进来,这才转过身来,手里正拿着一副玉石球在手中活络筋脉,腰间镶长方玉块的腰带闪着温润的光,明黄色的龙袍配着温玉,贵气浑然,他面色淡淡地道:“起来说话。”
说罢,朝着书桌后的大椅上坐下,朝着两人望来,眼色深不见底,缓缓道:“好些时日不见佳琼,气色更胜以往。”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关心,却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慕云徵知道今天来这里,必定要做好打一仗的准备,只低着头,回道:“谢谢陛下关心。”
武帝看她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唇角略弯,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怒,一双眸子深幽如海,缓缓地道:“知道今日朕将你们三人唤来所为何事么?”
自慕云徵一进来,四皇子的视线就落到了她的身上,自小岛上昏迷之后,他就再没看到过她。
之前是要养伤,接着过后,可以行走了,想去见她,可慕云徵这一个月养伤,根本就没出过靖王府的门,到了靖王府前,也会被人以拒不见客的理由打发走。
此时看她,又觉得和小岛上完全不同,面色白里透红,双眸清澈如水,灼灼如烛,越看越觉得好看,便连那看向他冰冷冷的眼神,也觉得别有一番韵味。
打量她几眼后,见她已经全好了,腿脚走进来也没有再有任何不便,放心之余又倍觉不舒,那站在她身边的一身月白色锦袍的萧元璟刺眼之极。
待听到武帝如此问后,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寒光,面上却保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
慕云徵就是知道,也不会自己上门去将此事捅穿,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此事三人中,有身份比她贵重的四皇子,有作为夫君理应处理外事的萧元璟,她完全可以不开口。
而萧元璟作为三人之中看起来最为云淡风轻的一人,此时面色未有丝毫变化,俊逸的面容上还挂着一弯浅笑道:“陛下今次不是唤臣将内子过来,一问伤事,难道还有其他?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似是早料到萧元璟会如此一说,武帝只是淡淡地撇了他一眼,道:“这次京都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事儿,你不会不知道。朕本来也只是当作风言风语不想管之,但是朝中大臣和百姓的反应,朕不能无视之,便寻来老四一问,谁知,老四说流言是真,这就非同小可了。”
武帝说话的时候,目光却是落在慕云徵身上的,暗里观察她的反应,对于她的冷静自若,不动声色,心中有些吃惊。
若是寻常女子发生这样的事情,要不就是满口喊着冤屈,表明自己的清白,要么就是哭泣嘤咛来表明流言之虚伪,然她却是气态雍容,面容清淡,仿若所听的是别人的事情,这份处之淡然,真不像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萧元璟对武帝的话似乎十分吃惊,狭眸流光闪烁,望着四皇子讶声道:“殿下,你与陛下说当日发生的事情是真的,究竟是说救你是真呢,还是其他事情是真?”
四皇子看萧元璟眼下是越看越不顺眼,面上如挂冰霜,冷笑道:“世子,父皇问话,我自然是据实回答,那一日世子妃与我两人飘在孤岛之上,天寒地冻,旁有野兽,若不是两人互相取暖,共同敌兽,也不会安然等到救援来到。”
什么叫相互取暖?说的也太暧昧了。打卿卿的主意要不要这么明显!
萧元璟瞳眸里泛出的冷意一寸寸逼走火龙烧出热力,瞅着四皇子冷笑一声,“内子身上带了火石,殿下捡柴取火,抵御寒冷,确实是合作的好。”他转头望着武帝,“若只是这等谣言,确实也不需要到陛下面前来了,不知道殿下还说了什么?”
语罢,两道凌厉的目光却是射向了四皇子,刚才四皇子所说的话,虽然有暧昧不清的地方,但是绝对称不上让武帝特意唤了两人来。
四皇子道:“既然世子问了,我也不是不可说,当日到了岛上,我身上受伤,是由世子妃亲手上药包扎的,而世子妃睡着之后,因为天气寒冷,我们两人是睡在一起相互取暖!只怕世子妃睡的太熟,忘记了,当时我的披风还盖在她的身上!”
怎么想,慕云徵也没料到四皇子会如此大胆直接在武帝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微微一惊。那一日她睡醒了之后,的确发现身上盖着四皇子的披风,但是她入睡之前,四皇子还是坐在一旁的,若他真在后面睡到她身边,以她当时困痛的程度,没有察觉也是可能的。
她睁大了眸子望着四皇子,四皇子面容在她望过来的时候,略微一松,似是露出淡淡的希翼。
可慕云徵没有察觉,她只是觉得惊讶,四皇子的目的是要做什么?将她和萧元璟拆散,没有了靖王府的庇护,然后更方便的对慕府下手吗?
她动了动唇角,却是一语未发,此时若是开口辩解,反而越说越不清楚,干脆不说得好,萧元璟说过,今日这一切都让他来解决,她便也做那一日呆呆小女人罢了。
萧元璟凝望着慕云徵,见她对着自己浅浅一笑,唇如樱花,绽放到了心底,那一丝冷意也融化不少,转头去看武帝。
武帝此时一脸闲闲的状态,并不打算插话,像是要两人自己解决。
如此便好。
狭长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寒意,萧元璟不慌不忙地道:“方才既然也说了是天寒地冻,殿下和内子两人处于冰天雪地之中,略微靠在一起临火取暖,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内子本就是殿下的堂弟弟媳,两人除了是君臣之外,还有血亲之系,遇难事,难道不一起解决,还相互排斥等死吗?如此作为,不应是我大祈皇室所为。”
四皇子听的面色阴冷,全身寒意逼人,望向四皇子的目光如同雄鹰猎猎,恨不得将其吞食,他布此局,为的就是要武帝在儿子和侄子之间,为了民间的流言平息,而将慕云徵推出来牺牲,将萧元璟和她的婚事取消,把两人分开,这样他才有机会将慕云徵抢夺过来。
到时候慕云徵的名声坏了,原本嫁给了靖王世子被休离的她也没有人敢要,他再花些心思将她接过来,安置一座豪宅,好好地养着她,疼着她一辈子就是,待他夺了天下,将她接进宫来,那时候一切就完美顺利了。
此时听萧元璟巧言驳辩,似乎根本就不在乎他和慕云徵在一起肌肤相亲之事,反而要将此事的高度提升到“事有急缓,权宜之时”的角度来,若是如此,那他一番苦心布局就此过了,他眼眸幽深地望着萧元璟。
“世子只怕是没有听到外间的流言蜚语,当时的事情的确是不得不为之,本来我是想瞒下此事的,但想到事情到底都是发生了,总不能让世子无缘无故担下此名声,所以今日父皇询问,我便将事情说出,以免日后世子知道,于你我之间有隔阂,当时确实是……情非得已。”
看着他的神情,那意味深长的语调,似乎分明在说,他和慕云徵的确发生了不可告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