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浓眉渐渐的皱起,握手置于鼻下擦了一擦,叹了一口气,目光凝望着萧元璟道:“我只知道这件东西关系着皇家,但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之前并不是只有怀疑是慕家,其他的几家我同样也让人跟进了。但是就同你说的一样,慕家在这几家中,是唯一一家看起来不会有联系的,但是又脱不了干系的。”
说到这里,靖王顿了一顿,端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茶水喝了一口,抿了抿因赶路而有点干燥的嘴唇,继续道:“你知道沈素吗?就是我未来儿媳的母亲。她是沈清章的女儿,沈清章当年做为帝师,在宫中出入频繁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单单是说慕家的话,他们两百年都未曾踏足京都,的确不容怀疑。可有时候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看起来不像的那个,也许就是。”
听完靖王的话,萧元璟缓缓的垂下了凤眸。父王话中的意思他明白。沈清章当年做为帝师,在宫中出入,如果有心带出一些东西来,也不是难事。而后来沈清章又辞官回到了燕州,不再任帝王之师。将自己的嫡女嫁到了商贾之家。这一切若是初看上去,也不过是一片大儒的清名和父母的爱女之心。但是若是让心有异论的人来看,这未免不是沈清章藏了某样东西,故意让女儿嫁到了商贾之家,从而掩藏起这样东西来。
但是事实是怎样,终究还是当年的人才知道。
这些年,他收到父王的密信后就一直在找,可一直都找不到这样不知名的东西。有时候他还在想,这东西到底存在不存在,怎么这么多人一直找,却找不到。但是父王绝对不是那种让人随意去花费功夫的人,只能说这样东西被藏的太深太好了,如此,也证明这样东西的确是十分重要。谁会去藏一件不重要的东西呢?
望着儿子的面容,靖王笑了笑,“现在你也别想那样东西了,你把人家慕家的女儿都娶回来了,真的是好样的,如今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能更好的找找了。”
“父王!”萧元璟抬头到,双眸如同黑曜石一般在浅浅淡淡的光线里闪烁似星光,“我喜欢她。”母妃的态度如何,他不知道,也不想费劲心思的去打探,他已经知道了靖王妃的态度。但是在父亲的面前,他却想说明自己的心境,他喜欢慕云徵,并不是因为她是慕家的女儿,她家里有他要找的那样东西,或者是其他那些附加的因素,他喜欢慕云徵,是因为她这个人。她的一切的一切。他必须要说清楚。
看到儿子面容上认真的神情,靖王先是一顿,随即摇头笑了笑,语气颇为悠长,“如今我的儿子也难过美人关了。看来长子肖父可是没错的啊!”他停了一停,目光在别的地方掠过,眼眸深邃,后又收回望着萧元璟道:“她叫慕云徵是吧?”
萧元璟点头。
靖王道:“我在肃北也听京都的来人说了。她叫慕云徵,长得很美,性格也很好,虽然出身于商贾之家,但是气质十分出众,比起望门闺秀来也不差。”他笑了笑,眼眸里带着一丝世事历练的精明和沧桑,语气意味悠长道:“在我能听到的,大部分都是对她的赞美之词,显然她是很符合做我儿子的世子妃。”
能让绝大多数人都赞美一个人美丽,温婉,大方,高贵……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是不多的,要讨一个人欢心最简单,两个人也容易,四个人还好,十个,二十个就有难度了,到了一百个的时候就十分有难度。
靖王不是什么也不懂的人,他流连花丛,府中除了一正妃,二侧妃,还有数十个小妾通房。对于女人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什么样的人能让人夸奖,能从商人之女一步步走上郡主之位,当然不会是天真浪漫,傻兮兮的往前冲的女子,她必然是聪慧而有度的,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得到这样的赞誉。
世子妃的夫人,可不是只需要高门第和漂亮的脸蛋就可以了。尤其是靖王府。
萧元璟望着父亲的脸庞,那种洞悉一切的犀利一般都是藏在爽朗风流的外表之下,但是和自己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父王却不掩饰这种锐利,他看得出,靖王对慕云徵不排斥,虽然还没见过面,但是父王对慕云徵的印象就不错,他很开心。
谁不喜欢自己喜欢的人能得到父母的看重呢?希望父母像自己喜欢她一样的喜欢她呢。如此,之前在靖王妃那积郁的不开心也就散去了不少,不过,想起巫芙柒这几天看到自己就露出一副魂不守舍,脸色苍白的样子,萧元璟皱了皱眉,问道:“父王,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何事?”看着萧元璟笑容渐隐,靖王也肃色问道。这个时候儿子问出来的事情,必然不是小事。
“你当年曾给我和芙柒订过婚事吗?”萧元璟问道。
靖王闻言,目光里流露出了一丝诧异,“这是从何说起?怎么会说到你和芙柒了?”
听他的回答,萧元璟心里大概是有了数,望着靖王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不急不缓道:“是母妃前几天跟我提起,说巫将军死之前,将芙柒托付给你,父王说要让她以后做长子的媳妇。”让他考虑给巫芙柒一个名分,这句话,萧元璟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以靖王的敏锐,又怎么会不知道既然提到了巫将军之死,那么王妃肯定就是要跟萧元璟提一些关于他与巫芙柒婚事的事情了。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站起来,走了几步,眉头微微皱起“当年巫将军的确有将芙柒托付给我,我也答应了让她做未来的儿媳妇。但是,我没有说是要做你的媳妇。”
巫将军也应该知道,巫芙柒无父无母,无靠山无门第,而萧元璟自幼就被请封为了世子,这样的女子是不可能做王府世子妃的。又怎么会妄自奢求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世子呢?
然而萧元璟听到靖王的话后,眼底却更是流露出一种疑虑,靖王望了他一眼,知道他所疑虑的是靖王既然没有说过,为何靖王妃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靖王眉头皱起,沉吟了片刻之后,道:“这件事我与你母妃甚少说起。本来准备你大婚以后,再说你几个弟弟的事。可能让你母妃留下的印象,则是我有意你与芙柒一起。你且不要心急,待见到你母妃之后,我跟她提一提。”
既然靖王如此说了,萧元璟也不好说其他的。他在心中想道,也许就像父王说的一样,母妃是理解错了父王的意思,毕竟王府中比巫芙柒年纪大的也只有自己了,萧风松和萧青栢与巫芙柒的年纪都差不多,自然是自己更加合适迎娶巫芙柒,这样想着,他心中的不快便逐步的消失了。
萧元璟点点头,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对璟王道:“父王能够参加我的婚礼,我很高兴。”
“我这么辛苦从肃北而来,就是要参加你的婚事。你当然高兴了。”
说罢,两父子相互对视了一眼,无声的笑了起来。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是博文将准备好的酒水让人送了进来,于是阔别已久的两父子相对坐下来,一起边吃边喝,说起了这三年的重要事情,期间也有不少趣事,父子两人杯樽交错。
时间很快的就过去,很快就到了四月十三日,也就是婚礼的前一日,按照风俗,在男女双方迎亲的前一日,女方要派人到男方共同铺设房屋,这道程序,称之为“铺房”。
慕府到京都来,大部分的亲朋好友都在青州,而且本来慕家自身的亲人就少,赵家破败之后,两家就没有往来,再加上慕家人员不兴旺,慕容这一代也只有他一个儿子。
请去靖王府铺床的这件事便由了云氏插手,她是慕云徵的义兄的母亲,同样也是慕家的亲戚。云氏和慕家关系很好,自然乐得做此事,铺房之后,备礼暖房,一一都做的十分妥帖,有让人看守在房中,不让其他外人进入新房。
忙活了许久,一日很快的就过去了,慕氏对云氏致谢后送走了云氏,便从箱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袖子里,到慕云徵的寻梦楼去了。
这是婚前的一晚,慕氏与其他的母亲一般,要将结婚要注意的事情,一起讲解给女儿听。她先使了丫鬟们下去,只留了两人一起坐到内室里。
屋内的烛光点燃,将通壁照的明亮如日,屋内的妆台上喜庆的装饰在烛光下绽放出明艳的光彩。
慕氏望着女儿美丽年轻的面容,坐到她的身边,缓缓的开口道:“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就像还在昨天,不过是一瞬的功夫,你就要嫁人了。”
过日子的时候,觉得时间很长,而回首的时候,又觉得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慕氏说着眼底就有些湿润。
慕云徵知道慕氏伤感,连忙劝道:“娘可别哭,我嫁到京都,又不远。”
慕氏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你不懂,这不是远不远的问题,而是你以后就是别人的媳妇,再提起你的时候人家也是说萧夫人。”
她抬起手,温柔的摸着慕云徵的头发,又微微的一笑,两滴泪水挂在脸上似璎珞一般闪亮,眼神仔仔细细的瞧了慕云徵的容颜一遍又一遍,好似怎生都看不够似的,这个女儿一直都陪在自己身边,如今嫁为人妇,做娘的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惆怅,“娘这是有些感触了,你是娘的宝贝,到了靖王府里,就没有在家生活的这么惬意,娘心里有些舍不得,老想着你若是受了委屈可怎么办?你这性子就算委屈也从不与我说,怕我担心,可娘啊,就是这样,一不见着你,就为你殚精竭虑。”
母亲温柔的手指抚过头顶,带起一阵阵暖流,慕云徵的眸中也涌上了一层薄雾,将头靠在慕氏不是十分宽厚却很亲切的肩膀上。
上一世她出嫁,是带着不堪的名声,又是从青州开始嫁到京都来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
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那时候的母亲,流露出来的更多的是一种担心和害怕,那种嫁女的幸福反而很少。
如今,虽然慕氏眼底还是有些微的担心,然而看得出,她对于慕云徵嫁给萧元璟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这一世的慕云徵没有了坏名声,还有了陛下的封赐以及赐婚,这些对于女子来说,都是一重保障。
身为人母,最想要的不就是自己的女儿风风光光出嫁到一个对女儿好的夫婿家吗?
慕云徵伸手搂住慕氏的肩膀,头蹭了几蹭道:“娘,你不要担心,女儿去靖王府也一样能过下去。”
不管什么环境,面对的是什么人,经过这么两年不断的磨练,慕云徵有信心,宅院里的情况,已她现在的心智,她还是能应付的。
这番话听的慕氏心头更多感触,如今女儿都能说出这样自信的话来,这都是面对的人和事太多而能拥有的。女儿已经长大了,该有她自己的未来。
就如同羽翼丰满的小鸟,到了终于可以离开母亲羽翼下独自生活的时候了。
慕云徵也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需要自己殚精竭虑的小女孩。
慕氏执着帕子抹干脸上的泪水,望着慕云徵的脸庞,微笑道:“娘知道,我的慕云徵一直都是很能干的。”
她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书放在慕云徵的手中,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也有些尴尬道:“这个书,等会晚上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床上看一看。”
慕云徵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本封面浅黄的册子,微微一怔之后,粉面立即胀得通红。
上一世她也是结婚过的人,自然知道自己手中的是什么东西。而慕氏看她垂下了头,自己也有点不自在的微微咳了一声,眼睛望着面前的一个青花瓷的瓶子,将洞房花烛夜要做的事情一溜顺的说完后,转过头来看慕云徵,也不知道她听懂没听懂,抓着帕子笑着问道:“刚才娘说的话,你都记得吗?”
这些话慕云徵都听过一遍了,但是此时自己手中捧着这样一本书,耳边听母亲说来,还是觉得面红耳赤,面上的温度也逐渐升高,她默默的在一边点点头,羞得不开口说话。
慕氏自己本来也有些不好意思,看慕云徵也如此羞怯,干脆就不说了,这些事本来大概知道了就行了。她将话题一转,对着慕云徵继续道:“等进了洞房的时候,你要记得把你的衣服压在他的衣服上面,把鞋子压在他的鞋子上面。”
这个慕云徵倒是没有听过,不由的抬头望着慕氏,眸中透出一丝不解。
慕氏笑眯眯道:“这可是你外祖母告诉我的,这样的话,就可以把新郎管的死死的,让他欺负不了你。”
慕云徵听到慕氏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没有脸红,眼中含着一丝狡黠的笑意,靠着慕氏细声的问道:“娘,那你和爹大婚的时候,你是不是压到了呢?”
慕氏听完,不由得嗔了她一眼,用手指点了点慕云徵的额头,面容含笑带嗔,道:“你爹手脚比我快多了。”
这么说来,当年就是慕容把衣服压到了慕氏的身上,看来爹也是知道这个风俗的,还手脚这般快速。
慕云徵抿着唇偷偷笑着,想了想,其实在府中看起来娘好像事事都以父亲为主,可实际上父亲还是最心疼娘的,凡事只要娘一哭他就没有办法了。
她不自觉的在一旁又偷偷想到,不知道萧元璟晓得这个风俗不,到时候会不会也像自己的爹那样手脚快速,抢着把她的鞋子放下面……
慕氏见女儿嘴角浮起的一丝甜蜜笑容,便知道她是想起了谁,转念又想起要留点时间给女儿,便嘱咐了几句,吩咐她今日早点休息,莫要看书看的太晚,以免明日起床气色不好。
慕云徵自是一一应下,送了慕氏出去,站在院子门前望着外面。
此时的慕府里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府中的花草树木也全部让人修剪好了,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又喜气洋洋的姿态,府门口有没有点灯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色的丝绸挽在屋中的长廊下,房檐上,随着风轻轻飘荡,似一朵朵红色的云朵,站在院中远目望去,只觉得身处一片喜气之中。
她站在那看着,想起自己重生后这两年多发生的事情,她突然重生后面对的一系列的事情,不胜感慨,也许就像慕氏所说的,过的时候觉得日日都慢,等到时间一过,再回首的时候,不过是眨眼的时间。这便是所谓的弹指间吧。
红吟望着慕云徵站在门口的身影,笑嘻嘻道:“小姐,夫人今日可是嘱咐奴婢催你早点睡的。你可别兴奋的睡不着了。”
慕云徵回头望着红吟俏丽的面容,院子里的花叶微微摇摆,虽然在这里住了没多久,但是家就是家,在心中一样有着深重的感情,她慢慢的朝着院内走去,对着红吟道:“现在还早。”
红吟知道慕云徵此时心情肯定是有一些紧张和激动的,或者还有一些不舍,她听说以前有女子嫁出去的时候在屋门口哭的惊天动地的,小姐就算不那么夸张,心内还是会不舍的,便跟着慕云徵后头嬉笑道:“小姐,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啊?你放心吧,奴婢瞧世子对您那么好,就算嫁过去,也不用担心什么的。”
慕云徵含笑的望了她一眼,见她小嘴吧嗒吧嗒的说着,显然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担心,“张口闭口就是嫁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呢。”
“小姐!”红吟剁了一下脚,扭下身子,道:“你就没有不取笑奴婢的时候吗?世子对你的好,别人不知道,奴婢可是清楚的。”
慕云徵瞧她那样子,顿时笑了起来,开始的确是有点紧张的,再怎么说,靖王府也不比在自己家中,靖王妃也不是慕氏,现在她想着明日还有一天要辛苦的,便也提早一点休息了。
第二日,天光蒙蒙亮的时候,慕云徵就醒了过来,听到外头有人走动的声音,此时,康乐伯府里的下人都已经忙活起来了。大婚的日子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