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每次出去的时候,总会发生一切事情,虽然事情的最终受到伤害的人不是女儿,但是每次都有所牵扯。
一次可以说是正常,两次还可以说是巧合,可三次四次,还半夜被召进宫去,显然就有些不对劲了。
慕容虽然没有参与朝政中的纠纷,但是他是一名商人,商人对事物的敏锐性,有时并不会比朝臣要差。
自前晚慕云徵从宫中回来后,慕容心里就有一些想法,这样的想法在第二天闻见梁东君的死讯被无限放大。
“云徵,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慕容望着女儿平静温婉的容颜,慕家人员简单,只有老夫人,慕容,慕氏,慕云徵,还有两个没长大的小男孩,这样的家庭,比起京中许多高门府邸要安宁得多,而慕容在经历过生死离别后,这份安宁是他最看重的地方。
他希望一家人能安然的在一起,如今对女儿,他是想,自己到京都后一直忙碌,加上出海,女儿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或被人针对了,若是这样,他这个做爹的,有为女儿出头的必要。
慕云徵显然没有想到慕容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微微惊讶,被风吹的有些冻结的眸子宛如遇到了暖风吹融,一下有着盈盈的波光,唇角微微勾起,看着慕容脸上的担忧,轻声道:“我以为隐瞒的很好,原来爹还是看出来了。”
慕容皱起了眉头,急问道:“是怎么回事,和爹说说。”
慕云徵就着热茶喝了一口,热烫的茶水在舌尖转了一下,便消失在喉间。
“爹也知道,咱们家本来是商户,承蒙圣恩到了如今的位置,女儿虽说是机缘巧合,得以到如今这个品级,但这京都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世代的贵族高门,骤然间看到女儿还超出了她们,心内必然是有些不舒服的。免不得想出出这口气,多些折腾。”
“她们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吗?我们家除了多了个爵位,其他的也没碍着她们何事!”慕容先是不悦的说了两句,随后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慕云徵垂了长睫,慕容和慕氏不同,也没有这么好糊弄过去,单单闺阁女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要被召进宫中的大约是真的少之又少。
她手中握着热滚的瓷杯,不知道如何和慕容说。
若是将真实的原因说出来,慕云徵怀疑家中藏了类似于密诏,兵符,宝藏之类的东西,有了慕容的配合必然是更加好寻找,比起她一个人东敲西触的问来问去,效果会更好。
然而若是这么一说,慕容必然会生出很多疑问,为什么慕云徵会有这样的疑问,因为这样的想法,对于一个商户之家来说,是有几分荒谬的。
又不是朝中重臣,也不是前朝余人,那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中。慕家世世代代为商,根本就不踏足朝政之事,如何有可以影响到皇嗣继位问题的东西存在于慕家呢。
但若是不说明,以后必然还会有更多的手段接踵摩肩的用来,上一世四皇子到最后不知道有没有寻到那个东西,但是那东西肯定对于他非常重要,否则他也不会在登上皇位之后,还要将慕家寻了理由满门抄斩。
四皇子如今没有对慕家下狠手,大概是因为不知道那东西慕家人究竟是知道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一旦有遗漏,慕家人泄出了秘密,对他继位会有十分大的影响。
一念电转,慕云徵已经想好了理由,放下已经把手心烫的发红的瓷杯,“爹,有件事情,女儿一直都没有说……”
慕容看她一脸凝重的样子,知道这大概是女儿遭受连连对付的最终理由,便问道:“什么事?”
“爹还记得当初在青州的时候,咱们府中的银砖祠堂吗?当时四皇子发现了此事之后,并没有告诉陛下,是靖王世子去与陛下说了之后,女儿才和父亲出了点子,联合江南富商,为北方旱灾捐上银子。当时陛下在听到靖王世子的话后,对四皇子言语里颇有不悦。”
慕容眉间的皱眉又见深了一刻,语气中带着询问道:“你是说,这件事不是四皇子提及的,而是靖王世子去提出,陛下当时对四皇子有不悦的意思,是因为四皇子对当时府中的银砖祠堂了别的想法?”
“正是如此,当父亲将祠堂的银砖拆了之后,四皇子迁怒到慕府,所以女儿到京都后,虽然受到过其他的排挤,但是更多的,是来自于四皇子一派的人。”
慕云徵看着慕容吃惊的模样,心里头略微觉得有些沉重。
虽然她现在还不能直接的说出真实的原因,但是将四皇子提升到父亲要注意的层面来,是非常必要的。
“父亲知道‘女代萧兴’这个事情吗?当时贤国公夫人要针对是女儿,但是女儿提前发现了,所以最后被陛下责罚的人不是女儿。而前日里,也是梁东君梁大人的事情连累女儿进宫。”
显然慕云徵的话让慕容一时难以消化,不管是四皇子,还是贤国公夫人,他们所代表的势力,都是京都豪门世家里最上层的一类人,与这些人对仗起来,肯定是要花费许多的心思和心力的,女儿究竟曾经面临了多大的危机?是被指认为会祸国的妖女?还是名誉尽毁?或者是更多的,其他的东西?他陷入了难见的沉思之中。
慕云徵看到父亲额上骤然变深的皱纹,他的脸上出现的是一种很深的凝重,这样的凝重里有慎重,有惊讶,有无奈,可是没有一丁点的怀疑和退缩。
“他们到现在还是不肯放过你吗?”慕容抬起头来,眼眸里有一种极为无奈的暗沉。
慕云徵淡淡一笑如冬日冰雪淡薄,“如今是不肯放过女儿,但是针对女儿来的事情,终究还是小的,女儿自己心里也明白他们的手段,最担心的是,也许哪天,就不会放过慕家了。”
哪天?四皇子登基的那天。
慕容沉吟了半晌,手指在深蓝色的锦袍上使劲的摩挲了两下,发出轻轻的沙沙声,片刻后,道:“云徵,爹做这个康乐伯,心里欢喜是有的,毕竟是一个爵位,虽然是个空位,始终高上一等身份。但是若说有多大的感受,也并没有,爹本质上还是个商人,因为做了皇商,才来到京都。面对京都里面的人和事,很多时候,觉得还不如在青州好。可是看到你和你娘,还有砚哥儿,屏哥儿,爹又觉得,能在京都,对你们都好,至少你如今站出去,也是伯爵的女儿,不再会被人轻易小瞧了去。但是回过头一看,在京都发生的事情,以前在青州府中事情也不少,可面对的人不同,大多都是为了钱财而争斗,而京都里的,都完全不同。”
上次要将慕云徵嫁到北荻去,慕容回来后,便在想,若是在青州的时候,只是个商人之女,慕云徵还要面临这种随时被指婚,嫁到不知道哪一个鬼地方去吗?
“今日再听你这么说,爹以前想做皇商,如今有了爵位,是不是皇商也无所谓了。今年是第一年,再过两年,等皇商的竞选下一轮开始,爹便不去参选了,再跟陛下请旨,我们还是回青州吧。”
慕容不是怕,也不是胆小,而是这世上,皇权代表的至高无上,是其他人难以抵抗的。四皇子所代表的势力,时时刻刻都在针对慕云徵,慕云徵避得了一时,难道一世都要在这里斗争,慕容显然不愿意女儿活在这样的境地之中。
他宁愿不要这名头,不要这众人看了羡慕的爵位,回到青州去,做个商人,够了。
慕云徵没想到自己一番话,会引得慕容这么一番话,慕容如今的模样,和两年前的样子的确有了很大的区别,那时候的慕容一心想做皇商,将慕家的生意发扬光大,现在却是将家人摆在第一位。
可是他们要面临的境况,是回到青州后就能避免的吗?
慕云徵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两年后,重生以后,很多事情的节奏都在加快,提前发生,两年的时候,足够发生五皇子封太子,造反后,四皇子平反的事情了……
现在已经有很多事情改变了,比如上一世势力相对弱小的三皇子,这一世却有和五皇子,四皇子分庭抗礼的能力,这就代表不像上一世,单单是两个皇子的争斗,还有三皇子也会加入其中。
两年的时间,够了,足够了。
慕云徵微微一笑,站起来走到慕容的旁边,搭着他的肩膀道:“爹,好的,如今你呢,负责好好的做生意,别给人钻了空子来对付咱们家,我就好好的外头,保全自己不被人欺负。”
她的声音娇俏恬美,惹得慕容脸上的愁容淡去了不少,人都说生女儿养大了就是泼出去的水,不值得,可他觉得,女儿这般娇娇软软又懂事,比起儿子来,其实半点都不差呢。
他也明白,慕云徵说这句话的意思,四皇子若是真的想对付慕家,在生意上便是很好的突破口,他必须要管理好,以免出了漏子给人抓住把柄。
“爹知道,你自己在外面也要多注意,若是有做不到的,告诉爹,再怎么,也不能人就这么白欺负了去!”慕容咬牙道。
“嗯,爹放心好了,谁欺负谁,还说不定呢。”慕云徵挑着眉,慢慢的一笑,笑靥如同冰霜凝结,一直眼神到眼中。
梁东君的丧礼,因为陛下下了旨意,所以到场来的人特别多,热闹的丧礼比起冯老太君的寿宴来,也是没有半点差距。
慕云徵的马车到了梁国公府时,门前额上戴了白麻的门人便登记了一个,顺便拿了一个青色的花草荷包给她。
这种花草荷包是大祈的一个风俗,但凡来参加丧礼的客人,在门前登记了之后,做白事的人家便会发给每人一个花草荷包,其中装了一些草药,主要重用是用来辟邪,去晦,不会将丧礼上不好的东西沾染上带回去,有点类似于用柚子水和柚子叶给从牢中出来的人去掉一身霉气的作用。
慕云徵接过花草荷包后,红吟就给她佩在了浅荷色的宫绦之上,青色的花草荷包配着浅荷色的裙子,看起来倒也不突兀。
此时的屋子里人很多,参加丧礼的人一律穿的深黑浅淡,看起来都是一片暗淡淡的颜色,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压低了声音说话,显出一片愁云惨淡的模样来。
丧礼也称为“白喜事”,就和参加婚礼一般,一样要携了礼物来,一样要等着用完餐才算是参加了整场的葬礼。
虽然是葬礼,除了那么自家人外,其他的人有多伤心是不可能的,小姐们安慰的话说了后,又是在一处低声说着话。
“佳琼郡主也来了。”随着一声话,有许多人都抬起头望了过来,只见门前少女亭亭玉立,整个人如同一股和暖的光从外头进来,那艳丽的容色和灼灼的凤眸,如同明珠一般照亮了人的眼眸。
慕云徵将外面披着的裘衣脱下来递给红吟,对着走来的冯玉静迎了上去,“你可来的真早。”
“你知道的,母亲说来迟了不好,昨日就过来帮忙了。”
贤国公府和梁国公府还是联姻的关系,自然不能像其他人一般。
冯玉静牵着慕云徵的手走到和自己交好的几位小姐面前,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吧,今日连颖妃都过来了。”
颖妃是冯玉静的大堂姐,听说上次从贤国公回到宫中,就被太医诊断出有孕来了,武帝年将五旬,得知颖妃现在怀孕,龙心大悦,十分看重颖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每日里赏赐流水一般的进了她的殿中,这是后宫里如今最火的消息。
颖妃前几日说在宫中住了不安,要到贤国公府上住几天,本来这样的要求是不能答应的,谁知她反反复复的失眠,呕吐,人几乎都瘦了一圈。武帝见她如此,还是让她出来散散心,可见对她的荣宠。
“今日可是白事,颖妃如今怀着龙胎来参加丧礼……”慕云徵微微皱着眉,问道。
要知道肚子里怀孕的人,一般都会不去参加丧礼和婚礼,因为丧礼是有人去世,阴气太重,若是不小心会遇到煞气,引起呕吐,肚子痛,还有一种说法是因为白喜事比怀孕这个喜事要大,两个喜事冲撞,大的会影响到小的。
而颖妃肚子里的又是皇子龙孙,自然更加看重,应该是尽力避开才对。
冯玉静眼眸里露出一丝无奈,叹了一口气道:“据说是因为大伯母在得知大哥死了后,撑着身体要来参加丧礼,她的身子,你上回看到的,站都站不稳,怎么可能来参加,可是她一个劲的说要来,必须要来,颖妃便说代替她来,她才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大伯母的病是不是严重了,难道不知道颖妃肚子里怀孕了,还让颖妃过来。”
“那冯老太君也答应了吗?”慕云徵眼底露出一丝疑虑。
“自然是不肯的,若是颖妃在府中出了事,陛下肯定会怪罪下来,便说自己做不了主。颖妃看祖母不答应,便自己回了宫里,在陛下面前苦苦哀求,说大伯母急怒攻心,几近昏迷还要来参加婚礼,她做女儿的既然答应了,不能不孝。还说梁东君是忠君献身,这等儿郎怎会有不好的煞气。”冯玉静也觉得新奇,跟慕云徵说的津津有味,“后来皇后看她一片孝心,便和陛下说,若是来的话,可以用一块红布遮住肚子,这样的话便不怕邪气冲撞了。陛下听了后,去问了宫中懂此时的嬷嬷,的确有这样的说法,这才破格答应了的。”
“原来是这样,那她还真的很有心啊。”慕云徵淡淡的一笑,唇角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抬头望着对面的几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