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璟脸色都未曾变化,依旧是那一脸冰雪沁入的感觉,眸中那层寒意丝毫不退,就连此时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一抹极度的冰冷,他目光看着一脸温肃的赫连清泽,嘴角似笑非笑道:“我想清泽王可能对一些细节不清楚而误会了。众所周知,你们北荻出使到我大祈,陛下安排了我作为招待,今日我看雪景无疆,便去寻太子殿下一起出来邀雪赏景,当到了皇宫驿馆的时候,却听人说太子已经出来了。”
萧元璟说话的时候,狭眸微微眯起,越发显得瞳仁晶灿流转,虽然他的神情很专注,慕云徵也能感觉到说话的时候,有意的将视线望向她,这是一种很细微的小动作,只有心有灵犀的人才能看到这一点。
只听萧元璟说到这里,赫连拓泽飞快地接道:“你会好心的找我?”
萧元璟嘴角一挑,不疾不徐道:“毕竟你的太子妃刚刚新丧,虽然她是我国的郡主,但是太子也是我国的贵客。我不忍太子在屋中伤心,便想让你转移注意力,不再兀自伤心,这是我的职责,也是大祈的礼貌,太子你不懂不代表我不懂。”
他言语里极尽奚落,将赫连拓泽气得双眸里喷得出火来,若不是他受伤真气没有办法凝聚,又加上侍卫再三提醒不要乱动,以免留下后遗症,估计赫连拓泽还想要再和萧元璟打上一架。
赫连清泽知道自己这位兄长只要遇见萧元璟,就不能完全的冷静下来,双眸里透出一抹无奈的劝阻,但又不能在武帝和萧元璟面前露出对本国太子的不尊,只得打断萧元璟那话里话外,一语双关的讽刺,语气微促道:
“世子,虽然你去找了太子,难道没有看到太子,你就让人四下寻找?然后找到了此处?敢问你是不是对我国太子的行踪太过于关心了?”
萧元璟笑了笑,他本来就是很喜欢笑的人,方才因为和赫连拓泽动手而绷紧的脸,就像是冰川下开出了三月的春桃,虽然满室的人都见多了他平日里的样子,此时竟然也觉得满眼繁灿。
武帝在看到他这样的笑容时,眼眸中里先是一怔,然后在瞳仁深处涌上了一股十分奇特的神色,定定的看着萧元璟,竟然带了几分失神的模样。
由于武帝向来是持重稳成,他此时的情绪也不过是在眼眸里有着尽情的表现,然而慕云徵站在斜左侧的角度,将他的表情收在了眼底,那目光中带着一丝震惊,对,就是震惊,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恍然一下失去了自持一般。
萧元璟不说每日在武帝面前晃悠,然则起码也隔个三两天必然出现一次,武帝对他的笑容有什么震惊的地方?慕云徵凝了眉思考,却看武帝收回落在萧元璟脸上的视线,就这么毫无转折的停到了她的面上,惊得她立即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毕竟让人发现窥视帝颜不是什么好事,然武帝似乎还在忪怔之中,在看了慕云徵之后,慢慢地收回了目光,脸上的表情再次回到了万年松柏,巍峨不动的样子。
萧元璟这么一笑,便让赫连清泽也不禁的皱了眉,他知道萧元璟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眼下显然萧元璟还会有话要说。
果然,就听那绝丽男子嗓音散漫,“清泽王多虑了,我虽然要去找太子赏雪,然他不在,我在京中也混迹多年,不至于无人赏玩,你且听我说完便知事情如何,何苦那般的着急呢。”
他轻轻地笑出了声音,像是嘲笑赫连清泽那急不待人的性子,再继续道:“我从皇宫驿馆出来之后,便驱马前去寻找好友,然路上遇见了一位好友,他声称从荣华苑归来的路上,偶然瞥见了太子的身影,而与太子一起的,还有康乐伯府佳琼郡主的马车。我便暗自猜测,太子也许是见佳琼郡主孤身一车不安全,护送了郡主回府,于是便去了康乐伯府。”
他说到这里,转眸看了一眼慕云徵,面色露出带着柔意和礼貌的神情,无限情意的道:“佳琼郡主是我的未婚妻,我去看看便也合理,谁知到了康乐伯府后,却听门房说佳琼郡主没有回来,他们也在等着郡主的消息。我一听之下,便心浮不安,大祈虽然国泰民安,但是也不能避免一些小人想要惹是生非,便使了人到当初看到郡主和太子周围去寻,以免太子殿下发生了什么意外,很快就有人回话,说看到形似太子殿下和佳琼郡主的人被高头大马押到了这边。因为事关重大,牵涉到两国的太子和郡主,我立即让人通知了陛下,而陛下也非常重视这件事情,才随了元璟到了此处。”
将事情的前后缘由说了之后,萧元璟接着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里有着愤怒,又有着唏嘘,在叹气之后,忽然抬起头,两眼怒瞪赫连拓泽,“岂料,本世子和陛下这般担忧太子的安危,调了大批侍卫前来,进门之时,看到的却是太子胁迫郡主留在此处!这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太子殿下做出这等行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想要胁迫本世子的未婚妻做什么!”
一开始萧元璟还自称我,到了最后一句话时,便成为了“本世子”,这是在告诉屋中的人,他的身份和地位。
赫连清泽听完这段话,就知道萧元璟是有备而来,这套说辞毫无漏洞,前前后后衔接无一不好,且话语中萧元璟一直将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摆在为了两国的邦交,担忧北荻太子的安危,直到最后一句,才说出赫连拓泽的所为。
而赫连拓泽也的确是让人进来看到了屋中的一幕,虽然他并没有绑住慕云徵,但是侍卫站在身后,那架势谁不明白,皇室里的人若不是真心要毁了颜面,谁又会将郡主绑起来,自然是表面和气,实则凶狠的将人“请”过来,这样的招数北荻太子会做,人家大祈也明白。
他转头望了一眼赫连拓泽,赫连拓泽牙根紧咬,双眸里的光芒透着浓重的阴森戾气,死死地看着萧元璟,然而却一直没有否认,因为没有什么好否认的,而赫连拓泽也不打算否认,一把掀开侍卫给他包扎的手,拉起衣襟,恶狠狠地看着萧元璟。
“本太子就是绑架了你的未婚妻,那又如何?你们任我的太子妃被梁东裕残害,我绑架你们的世子妃什么岂容你任意指责!”
赫连清泽听完这话,眼眸中掠过一道疾快的光芒,暗暗皱眉,不该让赫连拓泽开口的,他一直都极力避免将事情说到有关于昌平郡主的死因上去,本来赫连拓泽就算绑架了慕云徵,然而又没留下伤痕,也没有暴力证据,就算说是强硬的请来做客,死搅蛮缠也能说的上。但是赫连拓泽显然是为一时之气,被萧元璟说的火冒三丈,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所为,并且拿出了昌平郡主的事情以增强自己的底气。
这绝对是一个失策的行为。
果然,萧元璟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狡猾的笑意,玉面上露出一点微微的莫测笑意,却是转身对着武帝,肃声道:“陛下,北荻太子已经承认了他的所为,绑架了臣的未婚妻,虽然因为发现及时,没有造成任何不良的伤害,然,这种行为极大的侮辱了臣的尊严,而北荻太子他绑架郡主的原因是因为昌平郡主的死因,此事还未定论便做出这样的行为,简直是蓄意报复。”
武帝背手站在一旁,他一直都很少说话,但是对于场中的情况却一直都在留心。萧元璟开始请他过来的时候,是称北荻太子和佳琼郡主可能被歹人绑架,出了好歹,本着两国立场而来的,而进门之后看到的情形却不是这样。
接着北荻太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当然,他很不喜欢,但是一方面,这件事情给了武帝一个很好的想法。
这些天,因为北荻提供了有力的人证和物证,证明是梁东裕这边的人杀害了昌平郡主,在要求武帝严惩梁东裕的同时,北荻那边还得寸进尺的提出其他不合理的要求,话中明里暗里都在说梁东裕有此行为,也许幕后还有人主使。
因为理亏,所以武帝和跟踪处理此事的官员都显得很被动,而在梁东裕没有回来之前,武帝让下面的官员都忍气吞声的好好招待,包括武帝自己也不得不以比较软的态度来处理。
如今眼下的事情,赫连拓泽无故绑架大祈郡主,简直就是瞌睡有人送来了枕头,武帝如何不会利用,他眯了眯眼,眼角的皱纹显出一份历经世事的睿智。
“元璟说的没错,昌平郡主遇害一事,朕已经吩咐了官员处理,也宣召梁将军回京,太子却因此绑架我朝的郡主,似乎是有些太过了。两国既然说好是友好结盟,朕也愿意严肃处理昌平郡主的事情,你这样的行为,简直是没有将朕和大祈放在眼底!”
武帝的声音并不高扬,但是却让人能在低沉缓缓的嗓音中听出一股压迫之意,让人不禁的心头发颤,屏息凝气的听着这位帝王的话语。
赫连清泽听到这里,就知道之前做的努力白费了,本来就着昌平郡主的事,能替北荻争取一些友好结盟的利益,如今出现这件事,大祈和北荻之间又是一种平衡的状态。
屋子里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急报声,要求见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