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徵自问自己所作所为还没有达到这个地步,能在京都有响亮的名声,她虽然做的事情不少,然而处理的都比较低调。
然而看旁边其他几位小姐,在听到巫芙柒这句话后,眼底流露的神色便有些诡谲了起来,便是看着慕云徵的目光陡然之间也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巫芙柒这句话,应该有着别的意思,而且多半是不好的意思。
还未待慕云徵开口,便看到陈念秀从旁边的青卢那走出来,捂着嘴斜睨着慕云徵,尖细的声音带着深深的鄙视和趾高气扬。
“芙柒,你这个词语用的真好,可不是声响京都吗?也亏得她还好意思出来,若是换做我,做出那等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怕天天要躲在屋子里才好呢。”
慕云徵一看到陈念秀,眉心微微的皱了一下,看她此时穿着月白色的长裙,脸上红润,额头上梳着齐眉的刘海,显然是上次被琉璃灯砸了之后,留下了疤痕,不得不换个发型遮掩住伤疤。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好了就来挑衅自己。
慕云徵不由的不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表现出现的实在太大度温婉了,才由得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挑衅,若是如此,她倒是不介意变得让人惧怕一点。
她双眸里像是挽了一层薄冰似的雾气,转眸看着陈念秀,目光凛冽寒冷,硬生生的让陈念秀透出一股凉意,然而慕云徵的唇边却是带着一抹笑,笑的轻飘飘的坠在嘴角,似乎随时可以被风吹走一般,嗓音清新清楚道:“陈小姐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难怪这几个月都看不到你,原来你也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天天躲在屋子里呢。”
陈念秀在诗会上抄袭了慕云徵的诗,这件事是传的沸沸扬扬的,然而陈家用了人力,限制了流言的发展。又加上时间过去这么久,慢慢的被人淡忘了,陈念秀今年才第一次重新走到社交场合。谁知刚才因为不小心弄脏了手,去洗干净后回来,在这里就遇见了慕云徵。
一时被人嘲笑的心里又十分不舒服,本来想借着这两天京中传的流言来打击她的,谁知道反被慕云徵三言两语弄的周围的人都将注意力投向了自己,又记起了当日她窘迫丢人的那一瞬间。
陈念秀一张清秀的面容一下涨红,忍住心里的羞耻,对着慕云徵道:“我大不了就是一时糊涂,用了首诗。总比不得有些人,订了婚却不守妇道,跟地痞厮混,最后被人退了婚,逃到了京都来!”
慕氏一听这话,脸顿时就沉了下来,虽然事情过了两年,她可是知道陈念秀说的什么,顿时怒道:“陈小姐说话可是要注意点,不要指桑骂槐折了阴德!”
慕氏平日是极为温和的人,然而是没有涉及儿女的事情,此时听到陈念秀这话,顿时怒得扬声问道。
陈念秀看到慕氏生气,心里却觉得舒坦了,越发的得意道:“明人不说暗话,什么指桑骂槐?这场中的各位谁不知道‘有些人’指的是谁,莫以为来到京都,就可以把以前在青州做过的一切抹掉了。慕云徵,我做的事情和你做的与地痞厮混比起来,简直是不值得一谈。”
陈念秀说着,走到了巫芙柒的旁边,眼波却在箫风松的脸上流转了一圈,声音顿时温柔了些许,道:“芙柒,慕云徵是要嫁给你家大哥的,你可是要小心一点,娶了个这样的妻子,只怕以后你的婚事也成问题了。还是早点跟王妃说清楚吧。”
她本意是讨好巫芙柒,可是慕云徵看到在陈念秀说“你家大哥”的时候,巫芙柒的眼底明显带着一丝暗沉,但是很快就掩饰下去,换上一脸讶异的表情,目光在慕云徵身上停留,口中却道:“不会是真的吧,这也不过是流言而已……”
“什么流言,全京都都知道了。难道别人说的还有假,慕云徵当初就是被齐家退婚了的,好好的人家要退什么婚……”
陈念秀望着慕云徵不断的笑,眉眼里的得意简直是飞上了天,眼眸中的挑衅直接又赤一裸的表达着她心中的快意。
箫风松看了一眼慕云徵,这样的时候她要怎么应对呢,要是萧元璟娶了个这样的老婆,那可真是精彩,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流言,他可得感谢那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慕云徵身上,对于一个正准备大婚的女子来说,传出这样的流言,很可能将会对这门婚事造成阻拦,若是男方家硬气的,很可能直接就要退婚,就算是陛下也不能逼臣子娶一个声明狼藉的女子。
慕云徵的好运气,是不是也该到头了。
然而,她们却发现慕云徵没有一丝慌乱,她保持着面上的微笑,默默的看着陈念秀,眼神那般的专注,认真的倾听着她所说的话语,就在众人以为她是不是听到谣言气傻了的时候,慕云徵却向前走到了陈念秀的面前,笑着问道:“陈念秀,为什么其他小姐一直都没有附和你的话呢?”
陈念秀看了一眼其他六个小姐,包括巫芙柒在内,也并没有直接开口说慕云徵的不是。她惊讶慕云徵竟然不反驳她说的话,以为慕云徵是心虚怕了,想要转移话题,于是嗤笑了一声,不屑道:“她们当然不敢说,因为你是郡主,就算你做了这么难堪的事情,也不会当面说你。”她可不同,她是陈次辅的孙女,在朝中官员官位仅仅次于彭阁老。
望着她到现在还带着骄傲的眼眸,慕云徵淡淡的一笑,这一笑极为温柔,却也让人感觉像是三月里的春风夹含了冬日的寒冽,她微微启唇,一字一句道:“你说的很对,因为她们都知道我是郡主。”
说完,慕云徵就扬起手来,啪啪两个巴掌扇在了陈念秀的脸上,直将她那一脸碍眼的骄傲表情扇的干干净净,换上的是惊愕和惊怒。
“你敢打我?!”陈念秀反应过来,厉声道。
慕云徵甩了甩手掌,这种事没做习惯,打一下手掌还真有点疼。
她注视着陈念秀极度惊怒的眼睛,微笑道:“侮辱朝中郡主,打你两巴掌已经是小惩以诫了,若是陈小姐你不服气,尽管可以告到京兆府,说我慕云徵打了你。”
“你若是没做那种事情,为什么有人会传你流言,就偏偏不传其他人的!”陈念秀低声吼道,长这么大,慕云徵还是第一个敢打她的人,就是爷爷都没有打过她。
“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慕云徵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飘飘的,甚至连目光都不看一眼陈念秀,但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出她根本就没有将陈念秀放在心上。
陈念秀此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也顾不得还手。
慕云徵在众人面前一直保持着温婉大方的形象,只有那些私底下想设计她的人,才知道她的手段绝对不是和表面一样温柔。
但是很明显,慕云徵到了今日,已经不想保持这种温婉大方的形象。因为这样,太多的人以为她良善可欺,却又不会适而可止的闭嘴,那她就让人看看,慕云徵究竟是怎样的人。
诗会上陈念秀就已经认为慕云徵得罪了她,此时就算是再加一层又如何。
巫芙柒在一旁也呆了,她来京都对于慕云徵听到的也是大方,美丽,温柔等等的赞美词,就算是不好的,大多是针对慕云徵的出身,其他的甚少听到。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知道这种人最要的就是面子,表面上有礼,就算要动手脚也是私下里的。所以她才敢在这里公然的挑衅慕云徵。
然而,似乎和想象的不同,慕云徵好像除了那些优点之外,并不是那么看重面子……
陈念秀此时已经气怒不停,她虽然是陈次辅的孙女,可是除了这一点外,却是没有半点实权,慕云徵则不同,她是陛下实实在在封赐的郡主,也是赐婚的未来靖王世子妃,虽然未曾大婚,然而这身份其实是订下了的。别说赏她两个巴掌,就是再给五个,十个,今日这事情闹起来,吃亏的也只会是她。
毕竟是她说慕云徵的坏话在前头,而陈次辅也不可能为了这一点小事闹到陛下面前去求定夺。
可是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尤其还有箫风松也在一旁,陈念秀心里的羞辱和憋屈一起涌上来,眼泪都止不住的掉了下来,看了一眼箫风松后,捂着脸就跑了。
望着在场小姐们眼中流露出来的害怕,鄙视,还有惊讶,慕云徵眼中连一丝情绪都没有变过,那一抹笑容依旧挂在唇边,华贵的凤眸在在场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淡淡道:“陈小姐好像哭了呢。”
当然哭了,就是被你打哭的。然而没有一个人敢说出这话来,因为慕云徵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好惹的。这也是当初她们为什么没有直接附和陈念秀的话。
流言这东西,私下里散播了就好。当着人家的面,她们还是有点说不出来的。当然有些人例外。
慕氏也被女儿刚才的举动吓到了,然而又觉得好像不错,刚才她都有了想法,想上去捂住那个陈念秀的嘴巴,免得胡言乱语。
此时此刻,再好的景色也变得无趣,这几日府里忙着准备慕云徵的嫁妆和出嫁事宜,倒是很少和外界交流,而别人肯定也是避着慕家来说,一时半会未曾得知。慕氏带着慕云徵往山下走去。
而亭子里的小姐经过这一遭,也觉得索然无味,巫芙柒得体知趣的让她们各自散去。
到了靖王府,箫风松一进了玉漱院,便朝着靖王妃的屋内走过去,一脸依赖道:“母妃,你猜我今日和芙柒到护国寺瞧见了谁?”
靖王妃正坐在屋子里提笔练字,一身暗蓝色的立领绣裙,越发衬得她气质端方。听到箫风松轻快的声音,抬起头来,将笔递给身边的谷妈妈,接了抹布擦干净手,脸上露出微笑,长方形的眼中带着十足的慈爱,望着箫风松道:“怎么这般的有兴致,你在京中的熟人不多,是遇见谁还要母妃来猜?”
巫芙柒进来后,却没有箫风松那般的随意,先是对着靖王妃行礼后,才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一脸兴趣的听着箫风松说话。
箫风松走到靖王妃身边挨着她坐下,满脸笑容道:“我看到萧元璟的未婚妻了。”
靖王妃侧头望着一脸兴奋的箫风松,嘴角微扬,目光从巫芙柒的面上滑过,轻声道:“京都只有这么大的地方。护国寺香火旺盛,初春游人众多,看到了也没什么奇怪的,是不是有什么要对母妃说的?”
巫芙柒笑道:“知子莫若母了。松哥哥今儿个可是看到新奇事了,便想着回来说给王妃听呢。”
箫风松点头道:“可不是,我听说那个商女温婉大方,又妍丽出众,今儿个到护国寺正遇见她。谁知道就看到她与陈次辅的孙女在对骂,陈次辅的孙女说她不守妇道,慕云徵一语不发的就冲上去给了她两巴掌,打得陈小姐哭着跑了。”
“打人了?”靖王妃一直静静的听着,直到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问道,眸中划过一抹暗芒,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
“是啊,狠狠两巴掌。打完以后还让陈小姐尽管去告。不愧是商家出身,真粗鲁啊。”箫风松满脸的兴奋,间杂着一点鄙夷。他从小生活在靖王府,所见到的女子,无不都是一言一行谨遵着教诲来的,就算是泼辣的,也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哪里看过直接就扇嘴巴的,顿时觉得慕云徵实在是礼仪粗鲁。完全忽略了当时陈念秀口中说的话是多么的不堪了。
“倒是不太像。”靖王妃记起那日看到的慕云徵来,雾蒙蒙的凤眸,总是有一层若有若无的云烟,让人看不到她的神态,笑起来的时候永远是恰到好处的弧度,一颦一笑皆可看出良好的教养,若说她动手打人,还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母妃你是没瞧见。芙柒让她弹筝,她也不会。问她什么,她都说不会。这样子的人,也只有萧元璟才能瞧得上了。”箫风松说完之后,靖王妃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箫风松,箫风松看着坐在下方一语不发的巫芙柒,连忙添上一句道:“也不知道萧元璟到底是怎么想的,比那商女好的人多的是,他偏偏就不选。”
靖王妃看巫芙柒一直未露出其他的神色来,这才缓缓的开口道:“不要商女商女的叫,慕云徵是陛下亲封的佳琼郡主。陛下都认可了她,她必然有出色之处。而且这桩婚事,是陛下赐婚的,就算是再不好,你大哥也只有接下,就算有其他的,也没有办法选择了。”
巫芙柒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白了,眼底浮上一层哀愁。袖子下的手指却是拼命的捏着帕子绞动着,似少女的心思一般,揉的皱皱巴巴,乱成一团。
……
慕氏到了空翠峰下,上了自家的马车,开始来寺庙里的喜色是半点都无,低声含怒道:“这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话?这样的话也能随便乱说,就不怕烂了嘴巴。”
慕云徵则望着慕氏两眉紧皱,不由心下微暖,为人父母者,从儿女出生那一刻起就不断的操心,直到嫁人这一刻还是不能放松。慕氏这般温柔的人,也骂那传话的人烂嘴巴,可想心中的愤怒,她望着慕氏,眼底却露出了深思,“能传出这话的定然是知晓当初齐家与慕家订亲一事之人。”
韩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了,突然在这个时候被人翻出来。其目的倒是十分的明显,就是想坏了慕云徵的名声,让她嫁不成靖王世子。
慕氏想着能知道韩家事情的人,必然当时是在青州的人,然而她一个个想过去,都觉得冯夫人,云氏,不像是做这种事情的人,最后她想到了一个人,叹道:“娘想来想去,若是苏芷宁她做的,这件事她根本就没有好处,而且她被关在了二公主府中,连个婢女都不能出去,怎么去传这些流言?”
说实话,让慕云徵来想的话,首先她也会想到苏芷宁,毕竟其他知根知底的人和慕云徵的关系都算不上过分。但是她也并不排除人来人往,有人到了青州听了闲言闲语,最后将此事传到了京都。
如果是这样的话,范围就实在大了一些,但是慕云徵倒不觉得难查,毕竟京都只有这么大,从青州回来的人员总是有名单的。而且流言传出来的时间不长,若是要追查,应该还是比较容易的。
到了家中之后,慕氏便寻了人去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慕云徵则也回到院子里,唤了卿桑出来。
卿桑是萧元璟给慕云徵安排暗卫中间的领队,他每次出现的时候,形象都有所不同,慕云徵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模样,但是大多数的时候,卿桑都是以一个中等个子的年青人出现的。
“你帮我去查查,京都里这两天传出来,我与人私通的流言是从哪里发源起来的?”慕云徵喝了一口茶,吩咐道。
自萧元璟接下了京营卫指挥使的位置之后,已经出了京都好几日了。新官上任的前面三把火自然是要烧的足,烧的旺,才能让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