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澜病好的消息一早便传遍宫中,让那些期待她一病不起的人措手不及,也让一直对她期望有加的人放了心。
“奴才听说,延福宫那边砸了好些东西呢,奴才偷偷去看了,都是顶好的物件,那位主子真舍得下手……”
楚凝澜边用早膳边听德福说着宫中的八卦,德福绘声绘色地说着,期间逗得楚凝澜笑了好几回,
“对了,景陶宫和隐星殿那边有什么动静?”
“那边倒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反而比往日更安静。”
早膳刚用完,靖帝身边的海福公公就来了,
“参见二殿下,陛下听说二殿下醒了,特命奴才来接二殿下去昭元殿。”
靖帝还让海福将自己平日乘坐的轿撵也带来了,宫中上下都看着海福领着轿撵进了雪阳宫,这既是对旁人的敲打,亦是对她的无上恩宠。
靖帝骤然见到满脸病容的楚凝澜,心中不禁一痛,立即免了她的礼,颤声道:
“好孩子,走近些让父皇看看,怎么瘦的这么厉害?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儿臣都是为了救母妃,儿臣不觉得苦,儿臣知道父皇为了帮儿臣隐瞒此事,也很辛苦,是儿臣不孝……”
楚凝澜见到靖帝的慈父模样,说不感动是假的,因而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连带着脸上也泛起病态的红晕,德福见了急得不行,忙给海福使眼色,海福也瞧着不对,连忙劝道:
“陛下,陛下心疼殿下,殿下心里定是明白的,只是殿下在外奔波多日,无异于病了一场,如今应当平平稳稳地养好身子骨,过于伤怀不利于养病。”
靖帝听完海福的话,总算察觉到楚凝澜的虚弱,似乎比他想得还要严重,也不敢再过多表露情绪,略略收了收,又道:
“你母妃那里暂时没有大碍,你想去看她也不必急于这一时,若是她看到你这副模样,怕是比朕更心疼。”
楚凝澜点点头,看了眼德福,他将手里的锦盒交到海福手中,楚凝澜低声道:
“父皇,这里面装的便是母妃的药,母妃的病拖不得了,还请父皇立即派人将药送到母妃那里。”
“此事交给朕吧,你先回去休息,等你好一点了,朕再让人接你去见你母妃。”
“那儿臣先跪安了。”
星寒草转眼就送到了鸾仪宫,芳染按照方子将星寒草入药,按时按量喂荣贵妃服下,一连服了七日。
楚凝澜也在这七日里好吃好喝好睡,大有要把自己养成小猪的趋势,德福看着楚凝澜慢慢饱满起来的脸,高兴地又命小厨房每日增加一顿宵夜。
望着一桌子的菜,楚凝澜有点愁,说好的只是宵夜,但这宵夜的丰富程度也太出格了,德福装作看不见她眼中的无奈,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像是无声在说:快吃快吃。
楚凝澜咽下最后一口红枣银耳羹,脑子想的是:自己或许会成为宸国第一个被撑死的皇子。
“不行,嗝,吾,嗝,吾得去院子里走走,嗝,不然……”
德福连忙扶住楚凝澜的胳膊,两人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楚凝澜不住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百里寻棠出现的时候,楚凝澜的手还放在肚子上,并且打了个嗝,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
“世,世子殿下,您怎么是从墙外翻——”
楚凝澜及时捂住德福的嘴,含糊道:
“那什么,本殿下又有点饿了,你去,去让厨房做一碗酒酿圆子,吾待会儿散完步回去吃。”
德福一听楚凝澜要吃东西,脚不沾地地往厨房跑了,楚凝澜无力地捂着脸,就听百里寻棠疑道:
“怎么几月不见,德公公似乎……”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楚凝澜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德福变傻了,因为自家殿下一天吃五顿,所以高兴傻了……百里寻棠接收到楚凝澜的眼神,心领神会,面带严肃地点了点头。
楚凝澜觉得头有点疼,百里寻棠看着她无奈的模样,突然轻笑一声,楚凝澜被他的笑声吓得一顿,心里的小人顿时大哭起来,果然,吃得太多,脑子也会跟着迟钝。
“世子深夜造访,可有什么事?”
楚凝澜故作轻松地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头轻嗅枝丫上的蔷薇,余光有意无意落到百里寻棠身上,他往她身边靠近了点,她浑身一紧,立即看向别处。
“我来,是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楚凝澜敏感地察觉到百里寻棠称呼上的变化,她背对着他,所以不知道百里此时正微微垂首看着她的侧脸。许是月光太亮,不然她的脸怎么会发光?楚凝澜紧张地等了一阵,身后一直没有动静,难不成是走了?她当即转过身去看——
百里寻棠的手正好从她头上拿下来,楚凝澜下意识摸向头顶,一根簪子插在她的发髻上,
“这是?”
“上回殿下赠臣玉簪,今日臣便回赠殿下。”
“啊,那次是因为你赢了,我答应……”
“臣后来得知那根簪子殿下很喜欢,殿下将喜爱之物给了臣,臣这也算是投桃报李罢。”
楚凝澜盯着百里寻棠看,他目光灼灼,她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她低咳一声,
“嗯,那吾就谢……”
“殿下!殿下!”
德福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成功打断了楚凝澜的话,百里寻棠闻声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些,楚凝澜微微皱眉,转头问道:
“何事这么着急?”
“殿下,殿下方才吩咐的酒酿圆子做好了,奴才看殿下还没回来,怕凉了不好吃,这才急着来寻殿下。”
“……”
酒酿圆子能比你殿下眼下的事情重要?!楚凝澜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德福头上,德福委屈地捂着脑袋,这才发现百里寻棠还在一旁站着,他脱口道:
“厨房做得多,要不世子殿下也去用一些?”
“谢过德公公美意,只是天色甚晚,被人看到我在殿下宫中怕是不妥,我先回去了。”
不等主仆俩回应,百里寻棠顺着来时的墙又翻了出去,德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开,喃喃道:
“没想到世子殿下也会做出此等……额,非凡之事……”
德福谨记着不能在自家殿下面前说百里寻棠的坏话一事,虽然这不是楚凝澜自己说的。两人在院中站了片刻,德福还心心念念着那碗酒酿圆子,遂低声道:
“殿下,再不回去,酒酿……”
“吾吃不下,你吃了吧。”
言罢转身回了寝殿,德福连忙跟上去,还想要劝一劝,楚凝澜给了他一个眼神,德福自觉闭上了嘴,他左右瞧了几眼,没话找话道:
“殿下,您头上这根簪子真好看,奴才……”
“闭嘴!吾要睡了,你,吃完东西就滚到廊下去守着!”
见楚凝澜彻底黑脸,德福总算是怕了,老老实实给楚凝澜关上殿门,乖乖站到廊下守夜,墙外传来几声猫叫,德福默默打了个哈欠,伸手拍死一只蚊子。
楚凝澜听到德福拍蚊子的声音,心头瞬间有些火起,随即又平息下来,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点困意也无,手里捏着百里寻棠送她的簪子,借着透过窗户的那丁点月光,看了一遍又一遍,快到丑时才睡着。
没睡多久,她就听到门外嘈杂的人声,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泓国的那处院子,她猛地醒过来,闻到熟悉的艾蓝草,惊动的心才略略放下来,外面的声音愈发吵闹,她不耐地喊道:
“德福!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鸾仪宫传来消息——贵妃娘娘醒了!”
“当真?!”
楚凝澜披了件外袍匆忙打开门,院子里守夜的宫人齐齐跪着,德福眼角发红,朝着楚凝澜不停地点头,又哭又笑的,嘴里不住说道:
“是真的,娘娘身边的芳染姑姑亲自来说的,说贵妃娘娘——殿下等等!穿上鞋子再去!”
德福进屋拿起楚凝澜的鞋子,急忙追上去,荣贵妃苏醒的消息没多会儿就传遍宫中。
靖帝是在延福宫听到消息的,淑妃想多留靖帝片刻都不成,只好起身亲自给他穿衣,淑妃本想与靖帝一道去鸾仪宫,却被靖帝挡了回去;
景陶宫的良妃听到消息,心里默念了句“阿弥陀佛”,脸色似喜似忧;
紫宸宫那边第一时间打发人送了许多补药之类的东西去,送东西的人放下东西就回了,皇后叮嘱过,不能打扰荣贵妃休养;
紫阳宫那边一夜没有动静。
鸡鸣报晓,鸾仪宫里外站满了人,楚凝澜握着荣贵妃的手微微发抖,靖帝坐在她身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荣贵妃眼睑微颤,楚凝澜屏住呼吸,荣贵妃慢慢睁开眼睛,她眼里的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凝澜……”
“母妃!”
楚凝澜抱着荣贵妃的手呜呜哭了起来,荣贵妃眼眶也红了,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抽泣,靖帝忍住鼻头的酸意,伸手轻抚几下荣贵妃的脸,道:
“云儿,你可算醒了。”
“陛下,臣妾……”
“醒了便好,醒了便好,你先好好休息,凝澜会陪着你,朕下了朝再来看你。”
“嗯,臣妾,恭送陛下。”
荣贵妃苏醒,前朝后宫不知又会掀起多少暗涌,靖帝眼神黯了黯,海福看到靖帝的神色,心里一惊,旋即低下头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