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国·紫宸宫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各位妹妹平身。”
皇后坐在主位,对请安的妃嫔们笑笑,皇后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空着,那是在病中的荣贵妃的位置;右手边的首位坐的是淑妃,往后依次是贤良德三妃;再往后是几位没有封号的妃子和嫔,嫔位以下的妃子,除非皇后召见,否则是没有资格来请安的。
众人请安之后,场面一时有些沉默,这样的情景已经持续一个月了,至于原因……淑妃轻瞥了一眼坐在第二个位置的良妃,泯然不语。良妃垂头绞着手巾,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众人的眼中钉,一个月前她还是个连请安资格都没有的贵人,一朝得封,坐上四妃之位,宫中不服之人自然不在少数。
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大家,最后把目光落在良妃身上,继而又转向淑妃,道:
“咳咳,淑妃,本宫记得还有半月就是捷澜倾澜兄妹的生辰,皇上原是命本宫操持,咳咳,但本宫前几日偶感风寒,咳咳,你是他们的母妃,就交给你去办吧。”
“臣妾领旨。”
提到此事,在座的妃嫔们总算活络了些,纷纷向淑妃表示恭喜,看向淑妃的眼神也充满羡慕,眨眼间就把注意力从良妃身上转移了,良妃感觉到众人目光的离开,转头看向皇后,眼神里全是感激,皇后笑着微微点头。
从紫宸宫出来时天上下起大雨,良妃的景陶宫离紫宸宫距离最远,雨大路滑,皇后便由此留她在宫里用午膳。
良妃局促地坐在桌边,几次想说话,都被来回上菜的宫女们挡住了。
“咱们用膳吧。”
“臣妾……”
“这是本宫命小厨房特意做的梨酥,你尝尝,味道很好。”
“多谢皇后娘娘。”
梨酥形如梨花,入口酥脆,宫里但凡尝过的人无一不夸美味,良妃吃在嘴里却形同嚼蜡,皇后见她心不在焉,笑道:
“妹妹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良妃闻言立即放下碗筷,诚惶诚恐道:
“皇后娘娘宫中的饭菜甚是可口……”
“本宫看你像是有心事。”
“臣妾……臣妾许是没休息好……”
皇后脸上的笑意收了些,靖帝连着三日歇在景陶宫,后妃们早就在她面前抱怨过许多次了,她们本想让皇后帮着劝一劝皇上不要专宠,但皇后念在良妃这么多年在宫中也不容易,因此并未在她面前提过。
但良妃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良妃见皇后面色不善,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当即便跪了下去,惶恐道:
“娘娘恕罪,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只是——”
“良妃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罢。我们都是皇上的妃子,理应情同姐妹,皇上喜欢你,本宫自是为你感到高兴,往后若是累了,晚些来请安便是。”
皇后温和地笑笑,执筷继续用膳,良妃从地上慢慢起身,不敢再多说一句,多做半点表情。
一顿饭吃下来,良妃背后已是冷汗涔涔,皇后又留她在偏殿饮茶,良妃仍旧是战战兢兢的模样,皇后见她这样,低笑道:
“看来妹妹也累了,不如就先回宫休息吧。”
良妃闻言如蒙大赦,朝皇后行了礼便匆忙离开,皇后身边的掌事女官烟茹亲自送良妃出了紫宸宫。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地上全是积水,良妃路上没注意,一脚踩进了水塘里,靖帝刚赐的宫服就这么脏了,她提起裙摆微微甩了甩,抬步上了轿撵。
烟茹看着良妃的轿撵离开,脚不沾地地往回走,皇后还在偏殿坐着,宫女跪在地上给她捶腿,见烟茹回来,皇后悠悠道:
“走了?”
“是。”
“晚些时辰打包几盒梨酥给各个宫中送去。”
“奴婢遵命。”
身为中宫,必须要时刻公平公正才能让后宫妃嫔们和睦相处,才能让帝王专心前朝之事,让自己的皇后之位一直稳固下去。
皇后轻声叹了口气,烟茹听着皇后的叹息,心里难过不已,她是皇后在娘家时的贴身婢女,自是最明白皇后的心意。皇后与皇上是结发夫妻,两人也有过一段恩爱不疑的时光,长公主就是在那时出生的。
慢慢的,有越来越多的女人入了后宫,温氏,荣氏,柳氏……皇子也一个接一个地诞生,而皇后仍旧只有长公主。温氏生了一对龙凤胎,晋为德妃;而荣氏只生了一个皇子,便升了贵妃;唯独柳氏,诞下皇子还是个贵人。但谁曾想到,在五皇子十四岁的时候,柳贵人却摇身一变成了良妃。
靖帝年近四十,皇后娘娘也不再年轻,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悄然开始,无论是谁走到最后,皇后……
听见皇后的召唤,烟茹回过神来,不敢将思绪表露分毫。
“你等下出宫去一趟驸马府,就说本宫想长公主了。”
长公主楚薇澜,年十八,去年刚与寿宁侯的嫡子佟朗成亲,如今正是新婚燕尔。烟茹翌日一早就去驸马府递了帖子,楚薇澜即刻收拾好,就跟着烟茹进了宫。
“儿臣拜见母后,祝母后福寿安康。”
“起来吧,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楚薇澜脸色微红,点点头,皇后见她这副娇羞模样,心中了然,又问了些家常,母女俩说说笑笑,寝殿里气氛顿时好了不少。
再说这头,良妃回到景陶宫后,连忙换下弄脏的宫装,等到寝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忍了半日的眼眶终是红了。
“五皇子到——”
听见楚奕澜来了,良妃连忙往脸上搽了些粉,掩盖住自己略略泛白的脸色,对着镜子笑了笑,整理好衣裳。
“儿子给母妃请安。”
“好孩子,起来吧,宫里也没外人,不必这样多礼。”
“母妃心疼儿子,儿子知道,只是礼数不可废。”
良妃心暖,拉着楚奕澜坐到榻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身上,头发和衣裳都是干干净净的,应该没淋到雨。良妃命人送来驱寒的糖水,楚奕澜小口小口喝着,良妃看着他,又觉得心酸不已。
楚奕澜今年十三岁,身量却比这个年纪的其他男孩瘦弱,连御英院的那些学子们看着也比他强壮。良妃越想越觉得愧疚,都是自己不好,这孩子自小不曾养在自己身边,那些她见不到的日子里,还不知道受过多少委屈。
“母妃,您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可是儿子哪里做得不好?”
“没有,母妃只是眼里进了灰尘,这汤好喝吗?”
“好喝,儿子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糖水。”
“好孩子,母妃熬了许多,晚些给你带点回去。”
“好,谢谢母妃。”
“傻孩子,跟母妃还说什么谢。”
楚奕澜点点头,继续喝着糖水,喝完良妃又命人给他盛了一碗,楚奕澜放下碗时还忍不住打了个饱嗝,良妃闷声笑了笑,楚奕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今日不是要去御英院进学吗?怎么有空来母妃这里?”
“本来有骑射课,但下了雨自然就上不了了,夫子便让我们休息一日。”
“那就留在母妃宫里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嗯!儿子以前就总是梦见与母妃在一起用膳,没想到今日真能梦想成真。”
良妃闻言愈发心酸,忍不住将楚奕澜搂进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楚奕澜嗅到良妃身上的檀木香味,有些昏昏欲睡,不知是不是良妃的手太温柔,怀抱太温暖,楚奕澜就这样慢慢睡了过去。
良妃见楚奕澜睡着,便让人将他背进寝殿,盖好被子让他睡,之后良妃又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这是她第一次做东西给楚奕澜吃,自然万分用心。
良妃做完饭后天都已经黑了,她连忙沐浴更衣,然后去寝殿叫楚奕澜起床吃饭。
“孩子,醒醒,快起来用膳。”
楚奕澜似是没有睡醒,并没有搭理良妃,也没有清醒过来,良妃以为他在赖床,又柔声唤了几句,楚奕澜还是没有反应,良妃心里一沉,声调也变得急切,
“孩子?好孩子?你可别吓唬母妃,母妃胆子小,禁不起吓的,你快醒过来呀……”
“好孩子?奕澜?你快醒醒!来人!来人呀!五皇子晕过去了,快叫太医……不对,快去叫皇上……”
宫人听见良妃的尖叫立即冲进了寝殿,就看见良妃正搂着五皇子的身体,眼泪流了满脸,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快!快去叫御医!快去请皇上!五皇子……”
良妃泣不成声,待到靖帝和御医赶来时,良妃已经哭晕过去两回了,她见靖帝来了,一把扑到他的脚边,哭喊道:
“皇上!臣妾求皇上一定要救救奕澜,救救我们的孩子!皇上,臣妾求您了!”
靖帝从未见过良妃这般失态的模样,他弯腰将她扶起,伸手擦干她脸上的眼泪,安慰道:
“你放心,老五吉人天相,你也别哭了,到时候他醒过来看到你这样,会更不安的。”
良妃闻言点点头,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擦干眼泪,站在一旁紧咬着唇,看御医们给楚奕澜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