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澜在牢房里从白天思考到日落,又从日落思考到夜晚,还是没想到办法,这时她的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叫起来,楚凝澜略带忧郁地看向牢门处——南离戈未免也太小气了,她不答应,所以连饭都没得吃?
敲击声又响了起来,非文在那头道:
“我看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肯定饿了吧?我这儿有馒头,你吃吗?”
楚凝澜不习惯受人恩惠,还是这种不认识的少年,她在心里已经认定自己是快到不惑之年的人了,所以有时在面对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时,会忍不住把人家当做小孩子看待。
楚凝澜还没想好怎么回话,便又听见非文道:
“不用不好意思,这天牢平日也没什么人,狱卒忘记送饭是常有的事。”
“听你的语气,挺像这里的常客……”
楚凝澜本想着开玩笑缓和气氛,没成想这话说出来,对方那边便没了声音……楚凝澜略微尴尬地挠着头。
两相沉默。
“我没生气,因为这事儿也是别人跟我说的。喏,吃吧。”
楚凝澜听见对方开口,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肚子适时响了起来,一个小包袱咕噜噜滚到她的脚边。
楚凝澜捡起来打开是两个白馒头,她饿了好一会儿,顾不得许多,张口便咬,味道甚是不错,就是噎得慌,楚凝澜没忍住咳了两声,一个水囊又出现在她面前,想必也是非文给的。
吃饱喝足之后,楚凝澜把水囊放在桌上,想着明天出去的时候还给非文。她坐在床上继续思考,谁知不多时便困意袭人,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牢里的楚凝澜睡得深沉,牢外的南离戈脸色阴沉,那个信誓旦旦地跟她人说星寒草在一个叫蓝褚的年轻男子身上,她费尽心思找到这个人,并且把人抓了回来,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
南离戈已经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若那人交出星寒草还好说,若是交不出来……她眯起眼睛——绝不能让旁人知道星寒草之事!
泓帝南离慬眉峰紧蹙,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吸声,南离戈拿过宫人递来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南离慬额头上的汗水,刚刚擦净,殿外便传来了女人的叫嚣——
“本宫你也敢拦?来人,给本宫掌嘴!”
南离戈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她吩咐宫人将龙床的帘子放下,仔细照看好皇帝,自己慢慢朝门外走去。
殿外的人一见到她,方才的嚣张气焰瞬间就弱了下去,表情怯怯的,整个人还往后退了几步,幸好有宫女及时扶住才没有摔倒。
南离戈还未开口,宫人们已经朝她跪下,偌大的殿前广场上,只剩下两个人还站着,南离戈看着那人,沉声道:
“倪妃,你又在闹什么?”
倪妃是四皇子南里晟的母妃,也是泓帝最宠爱的妃子,年纪比南离戈大不了几岁,加之身材矮小,容颜娇嫩,仔细打扮起来看着倒比南离戈还小,性子也软,一听南离戈的语气不对,吓得都说不出话来。
“本宫在问你,闹什么?”
倪妃浑身又是一抖,低头轻咬嘴唇,两只手叠在一起,足像个在被大人教训的小孩儿,
“大、大皇、姐,你别、凶、母妃,是,是晟儿,想父皇了……”
南离戈这才看见倪妃身后站了个穿着皇子服的小豆丁,是她的四皇弟南离晟,今年四岁,站在那里还没有南离戈的大腿高。
见到南离戈,他也怕得很,从小就听伺候的宫人们说起这位大皇姐,说她性子暴躁,母妃也常常叮嘱自己,见着她千万要躲着走,但是——
南离晟迈着小短腿走到他母妃面前,伸出手将倪妃“拦到”身后,挺起小胸膛,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南离戈,眼神里有怯意,身子倒站得直。
南离戈被他的模样弄得想笑,脸上却还是正经无比,她蹲下身子,还比南离晟高了一截儿,只见她低声问道:
“晟儿知道父皇在生病吧?”
南离晟点点头,眼里多了些迷惑,不知道皇姐为什么要问他这个?
“晟儿知道生病有多难受吗?”
“知道,晟儿、以前生病,不舒服,不能吃、杏仁酥,晟儿不喜欢、生病……”
提到生病,南离晟狠狠摇了几下脑袋,眉头也皱在了一块儿,南离戈不由得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发,又道:
“父皇现在就是晟儿以前那样……”
南离戈声音低沉却很柔和,南离晟有些喜欢她的声音,他仰起脸看了眼父皇的寝殿,又似懂非懂的看向大皇姐,正要对大皇姐说些什么,猛地被母妃一把拉近怀里护住,头顶传来一声哭腔:
“都是我的错,还请长公主看在晟儿年幼的份上,不要为难他……”
倪妃音色婉转,哭声凄切,不知道的还以为南离戈把他们母子如何了,南离戈看了一眼周围跪着的宫人,原本被南离晟的天真消除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若是平时这样闹,看在倪妃是她父皇的宠妃份上也就随她去了,偏生如今泓帝卧病床榻,堂堂一个宫妃在帝王寝殿外,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先是打人,然后假哭,成何体统?!
南离戈闭眼深吸一口气,而后厉声怒道:
“给本宫住嘴!”
这一声格外地响,隐约还有回声传来,倪妃抱着南离晟均是一抖,南离戈黑着脸叫来伺候倪妃母子的宫人,道:
“送倪妃娘娘和四皇子回宫,除非皇上召见,否则不得出宫半步。”
倪妃闻言心中一惊,这不就是变相将她软禁了吗?皇帝如今病得都起不得床,等他召见不知要等何时,倪妃眼中泪水还未干涸,立刻抬起头想要争辩,南离戈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冷声道:
“若是再让本宫知道倪妃娘娘私自来‘探望’皇上,本宫就不会像今日这般轻易饶过你们了。”
倪妃被南离戈语气中得冷意吓住,只好堪堪住嘴,由宫人搀扶着往轿撵走去。
“大皇姐,若是,晟儿想,父皇了,可以来看,父皇吗?”
临上轿前,南离晟从倪妃怀中钻出来,小跑到南离戈面前问道,她身形微顿,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半晌方道:
“若是晟儿想念父皇,便来公主府找本宫,本宫带你去看父皇。”
“晟儿知道了,谢谢大皇姐!”
南离晟满脸笑容朝倪妃跑去,倪妃一把抱住他,将人交给伺候嬷嬷,头也不回地上轿离开了。南离戈看着离去的撵车,转身回到泓帝寝殿。
倪妃半楼着熟睡的南离晟,嘴里轻声哼着歌谣,眼睛看着他的眉眼,慢慢地,不动声色地,扬起了嘴角。
“长公主殿下?殿下?”
泓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裴远轻轻唤着南离戈,她昨晚处理完倪妃的事,又回到寝殿内继续照看泓帝,天微亮时才困顿睡去,拢共才眯了一个时辰,裴远本不想叫醒她,只是南离戈的亲卫方才在殿外求见,说有要事禀告。
南离戈揉揉眼睛,感觉有些头疼,起身时身子踉跄了下,吓得裴远连忙扶住了她,看着她眼下的深青色,裴远担忧道:
“公主殿下,奴才看您脸色不太好,要不传太医过来看看?”
“本宫没事,本宫该出宫了,你要好生照看皇上,有事立即派人来公主府寻本宫。”
南离戈朝裴远摆摆手,推门出去了。在她看见文宇跪在殿前广场上的时候,脸色变了变,文宇原是被她安排在天牢看着蓝褚的,这会儿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
“属下有罪,牢里的两人不见了,请公主责罚!”
若是手边有把刀,南离戈定会毫不犹豫砍到文宇身上,她大步走到文宇面前,提起他的衣领,怒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昨夜倪妃来寝殿外闹的同一时候,楚凝澜在天牢里睡得正香,所以连锁门的铁链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没听见,非文走到楚凝澜床边,看着睡得毫无防备的某人,低叹一声,弯腰抱起她走了出去。
文宇也是到那会儿才想起来没有给牢里的人送饭,因为南离戈吩咐过不能苛待她,所以连忙弄了饭菜送去牢里,结果去了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知道牢里的人对长公主十分重要,因此不敢懈怠,快马加鞭进宫去汇报消息了。
南离戈跟文宇到达天牢时,天牢外面已经被重兵把守住了,南离戈一看这阵势,立即就回身踹了文宇一脚,气道:
“你不派人去他们住的地方抓人,让人守在天牢有什么用?难不成还指望着他们会自己回来?”
楚凝澜所在的院子里自然早已人去楼空,南离戈站在院中,等最后一个士兵报告完消息后,终于没忍住拔刀将院中那棵长势甚好的桃树拦腰砍成了两段。
文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长公主怕是将那树当成是自己了。
“去给本宫找,哪怕将凉都翻个面,也要把人给本宫带回来,不然就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