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星寒草的丢失,楚凝澜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玉寒山;泽川自上次一别便再没有消息,血鸽一去不回,她没有别的渠道与他联系;鬼面男自竞拍会之后也失去了踪影,楚凝澜将靖帝给的隐卫全部都派去搜寻仍旧一无所获。
这种什么事情都不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觉让楚凝澜陷入前所未有的焦虑,焦虑令她无法安心入眠,偶有睡着的时候也会在半夜被噩梦惊醒。
白日里又装作没事人,从容地处理着所有事情,但拂霭他们都看得出来她现在宛如一根绷紧的弦,看似平静却脆弱易折。
折枝端着刚沏好的茶轻声敲门,听到传唤后才推门进去,泽川朝他招招手,折枝垂首将茶放在泽川和坐在他对面的男子面前。
“你这小童倒是沉稳。”
“我可以当作你是在没话找话。”
男子轻声一笑,笑声如清泉般好听,折枝不由得抬眸看了看,随即一愣,男子脸上戴着半张面具,虽然遮住了眉眼,但那双眼睛如同寒星,看得人浑身一颤,折枝垂下眼眸,暗道:这人的声音和长相怎么相差得如此大?
折枝是五日前刚到的凉都,温君然自从那日被马车驮回侯府之后,折枝就再也没见过他,文博侯府的大门也时常紧闭,折枝每天要在侯府大门走上几个来回,他一度担心自己会因为要不回这笔账而被泽川赶出醉月楼……
所以在接到泽川让他去凉都的命令时,他还在心里小小的庆幸了下:这可是你让我去的,这笔账我可就不管啦!他迅速收拾包袱,迅速赶到凉都,然后迅速后悔了。
折枝送完茶就自觉站到泽川身后,听着窗外的雨声,默默叹了口气——他是真的很讨厌凉都的天气,他才到这里五天,凉都便下了三场雨,这让他怎么出去玩?
泽川离得近,自然听到了他的叹息,面具男也听到了,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唤道:
“接着。”
折枝下意识伸手去接,有什么东西嘀呤当啷地落到他手上,折枝低头一看是一串铜铃,他不解地看向男子,只听他笑道:
“一个小玩意儿,送你解闷玩。”
“还不谢过非文公子。”
折枝捧着铜铃朝他拜了下去,低声道:
“折枝谢过非文公子。”
“原来你叫折枝啊?名字不错,谁给你取的?”
“‘折枝’乃公子赐名。”
非文看向泽川,笑容里带了点戏谑:
“没想到你还会给人取名?你这名字都是……”
“折枝你去门外守着,我跟非文要谈事情。”
折枝点头离去,泽川抿了一口茶,语气冷淡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非文眼神看向别处,假装没听见,泽川又问了一遍,非文转过头敷衍道:
“看吧看吧,事情办完了就走。”
“你能有什么事?只会借着你兄长的名字在外面惹事罢了。”
“你再说一次!?”
非文狠拍了一把桌子,站在门外的折枝被吓了一跳,默默往外走了几步,泽川睨了他一眼,又道:
“我说,等你兄长腾出手来,你就等着被收拾吧。”
非文闻言扯掉面具,露出一张清秀天真的脸,睁大眼睛瞪他,怒道:
“泽川你这个王八蛋!你要是敢跟大哥说我在这里,我以后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哼,五千万两黄金跟水一样撒出去,你以为他会放过你?”
“我,我还不是为了……”
非文迟疑片刻,语气低了下去,不是他想花那么多钱,而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要不是那个人,他怎么可能多砸出去那几千万两?想起来他就恨得牙痒,要是那人有一天被他抓住,他一定会把那些钱加倍讨回来!
前几日的竞拍会他也有所耳闻,但那几日他恰好接到了主上的诏令,所以并不在凉都城中,现场发生的事情他只是听折枝说了些,具体情形不甚清楚,因此也不知道非文所说之人就是楚凝澜。
泽川见他兀自懊恼,也没再多言,正要起身离开,不料被非文扯住袖口,泽川回身看去,只见他鼓起脸颊,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似在无声祈求。
非文幼时每次做了错事,就会用这招来逃避责罚,百试百灵,谁知泽川只是微微皱眉,然后用力把袖子扯了出来,大步走了。按照非文的性子,若有人敢这样不给他面子,他必然会大闹一番,然而他只是瘪瘪嘴,转过脸去喊道:
“晚饭我要吃松鼠桂鱼,油焖虾,炖鹿肉和酱肘子,再来一大碗白米饭。”
泽川走到门口顿了一下,道:
“迟早胖成猪。”
折枝听到房间里桌子被掀翻的声音,有点儿心疼方才端进去的玉瓷茶器,泽川只是淡淡吩咐他按照非文说的去准备晚饭。
非文听见泽川走远,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四周铺着寒玉,中间放着一株叶子呈鹅黄,根茎是牙白的植物,整株形态如同树木的嫩枝,非文伸手轻轻碰了下,手指立即有灼烧之感。
这便是星寒草,生于玉寒山顶,长于极寒之地,每三年才得一株,此草性烈,随意碰之易被灼伤,可解万蛊,以千年寒玉存之可保鲜十年之久。
非文手中这株星寒草是三年前的,叶子上出现了几颗极小的绿点,待到绿点布满整株草药之时,这草便失去了效用,与一般杂草无异。
“五千万两啊——到时候回去要怎么说啊!!!!!”
非文抱着盒子在地上打滚哀嚎,折枝进门时看到的便是此种景象,此时的非文摘了面具,在地上滚得发髻凌乱,衣衫不整,折枝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是退是进。
“是你啊,哈哈哈,我,我就是觉得地上比较凉快……”
非文干笑两声,将盒子锁进柜子里,又扒拉了几下头发,迅速跑到桌边坐好,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样子,却不知那正经脸配上他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好笑。
折枝低头布菜,想到非文方才的样子竟一下笑了出来,非文轻哼一声,他连忙收起笑意。
“你多大了?”
“小的十二。”
“哦,跟我三弟一般大,倒比他懂事多了。”
非文拿着筷子挑挑拣拣,时不时跟折枝闲扯几句,折枝常年跟在泽川身边,习惯了“食不言”,蓦地碰到个吃饭时这么爱说话的却也不觉得吵,大概是因为这人总爱扯些有的没的,还挺有趣。
一餐饭吃下来竟花了一个时辰,折枝收拾碗碟的时候念叨着:以后吃饭还是让主子吩咐别人来伺候吧。
“哎,我送你的那串铜铃怎么没带上?”
“主子喜欢清静,公子所赐之物不便戴在身上,还望公子见谅。”
“无事,你家主子规矩也忒多了些,也就你能忍,换做是我……”
折枝闻言定定看着他,非文干咳一声,摆摆手不再说话,仰头喝完杯子里的茶水,仿佛忘了刚才的尴尬,伸手撑着下巴看向折枝,道:
“那串铜铃,你可一定要收好。”
折枝一愣,继而点点头,提着食盒离开了,非文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毫无形象地躺倒在地,然后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折枝回到自己房间后,从枕头底下摸出铜铃,放到灯下细看:所有铜铃都都了金,由朱红色绳子串联起来,每一颗都如眼珠大小,上面刻着精细华美的花纹。折枝轻轻晃动几下,铃声清亮悦耳,他下午收到时未曾细瞧,此时一看倒甚是喜欢。
夜风从窗缝吹进来,吹动了挂在折枝床头的鹤铃,他翻身继续睡去。
泓国皇宫,泓帝南离慬躺在龙床上,他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每隔一个时辰,就需要宫人用炽阈鸟的绒毛去试探帝王鼻息,炽阈鸟是琉华大陆上飞得最高的鸟,同时也拥有着世上最轻的羽翼。
南离雪疾步走进寝殿,殿内日夜都守着一群太医,见她来纷纷叩首跪拜,她不耐地挥挥手,走到南离慬身边查看他的情况。从前每日还能清醒几个时辰,自上月开始便再也不曾醒过来。
南离慬的病来得突然,在半年前的一次宫宴上多饮了些酒,第二日宫人去请他的时候,发现皇帝已经起不来了。宫中太医查不出病因来,所以无从诊治。
直到两月前,一个神秘男子在她的公主府外求见,说自己有法子能治南离慬的病症,南离雪开始并不相信,直到男子治好了南离允从娘胎里带来的心疾,她才答应让他一试。
男子医术了得,抑制住了南离慬的病情,自然也查出病症,同样,需要星寒草。宫中原本有一株星寒草,但早在三年前就失窃了,而玉寒山上的星寒草……南离雪神色晦暗,不欲再想。当她知道有人在凉都竞拍星寒草的时候,既惊怒又欣喜,马不停蹄便从双境城赶了回来,没想到还是被别人带走了。